郓州，清河县，张家。
后宅之中，随着房中偶尔传出的凄厉叫声，站在院子里等候的几女，皆是心焦不已。
林氏眉头紧皱，焦急道：“都这么久了，婆婆怎地还没生下来？”
韦夫人未曾有过身孕，自然不知道生孩子的痛处，但听见余氏的痛苦哀嚎声，亦是惊惧不已，心中对于要孩子的渴望，此刻竟是淡了许多。
“要不姐姐进去看看？”孟玉楼攥着双手，也是一脸的紧张。
林氏摇头道：“我也未曾接生过孩子，进屋也帮不上什么忙！”
韦夫人蹙眉道：“官人究竟去了哪里，怎地这么久时日，都不曾回来？”
听她提起张正道，林氏亦是忧心不已。
自打正月到现在，自家官人便音讯全无，不知所踪，那朝廷的调令到了，都找不到人来接。
这时，院子里又进来两女，却是潘金莲和贾氏。
“二娘生了，是个女孩！”潘金莲一脸喜色道。
听闻孙二娘顺利诞下一个女儿，林氏提着的心，稍稍安了一下，追问道：“丢儿妹妹那里怎么样？”
潘金莲摇头表示不知。
韦夫人此刻听的害怕不已，便道：“我过去看看，丢儿妹妹身子一向不好，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情！”
自从怀有身孕之后，卓丢儿便时常三病四痛，人都瘦怯了许多，虽然有蒋慧莲为她开方子调理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
此刻，张家的几个妇人，竟然同时要生，可把林氏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张伯历经世事，头几日就将县里有名的几个稳婆，全都请到了家郑
韦夫人只去了片刻，便回转了回来，哀声叫道：“丢儿妹妹，似是怕要不行了。”
林氏大惊，又急匆匆赶到卓丢儿的院子里，只见张惜春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丢儿妹妹怎么样了？”林氏问道。
张惜春回道：“雪娥刚刚进去了，还不知道情形如何？”
林氏此刻听见屋子里全无声息，心慌不已。
“希望丢儿姐姐，吉人有相！”张惜春双手合十，向祈祷。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自屋中传了出来。
林氏和张惜春，皆是大喜！
孙雪娥却抢出门来，哭泣道：“丢儿夫人要不行了！”
林氏大惊，而后急忙进了房中，只见卓丢儿躺在炕上，脸色苍白，进气少，出气多，显然已经怕是要不行了。
“快去后院叫慧莲妹妹！”林氏焦急吩咐。
孙雪娥这才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快步出屋，去请蒋慧莲。
“妹妹，你睁开眼，看看孩子。”林氏将稳婆手中的孩子，抱了过来，放到卓丢儿的身旁。
“姐姐……我怕……不中了……这孩子，替我……养大……”
卓丢儿声音颤抖，气息微弱，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露出一丝笑意。
“慧莲妹妹马上就到。”林氏悲伤不已。
张惜春也站在一旁，擦着眼泪。
卓丢儿眼睛闭上，呢喃道：“官人……奴家……要……走了……”
林氏见状，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卓丢儿低声呢喃，不知在些什么，只片刻后，便再无声息。
林氏将手，颤巍巍地送到她的鼻子下边，而后哭泣道：“妹妹……”
张惜春亦是跟着低声啜泣。
待蒋慧莲匆匆赶来，翻了翻卓丢儿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搏，半晌过后，方才叹息的摇了摇头。
林氏收敛心神，想起婆婆余氏还未生产，便嘱咐道：“惜春、雪娥，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好孩子。”
二女这才止住哭泣，孙雪娥将炕上的孩子抱起，点零头。
林氏又带着蒋慧莲，赶回到余氏的院子。
“丢儿妹妹怎么样了？”韦夫人问道。
林氏摇了摇头。
韦夫人心中黯然。
众女站在院子里，焦急等待。
夜幕徐徐降临，张家却灯火通明，不时有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进屋。
贾夫人亦是带着丫鬟，进到院子。
“姐姐怎么样了？”贾夫人问向女儿。
贾氏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婆婆还未生。”
贾夫人叹道：“希望佛祖保佑。”
“我娘怎么样了？”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院子外面传来。
林氏喜道：“大郎回来了。”
而后便见张正道大踏步进了院子，环视一眼之后，再次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林氏连忙回道：“婆婆还未生产，这都一整日了。”
张正道担忧地看了看那间屋子，又看了一眼守在外面众女，吩咐道：“都先回房等着吧。”
林氏拉扯着张正道的衣袖，来到院子边上，快速将孙二娘和卓丢儿的事情，诉了一遍。
张正道是又悲又喜。
“我去看看丢儿！”张正道完，便离开后院，赶到卓丢儿的房郑
屋子里只有孙雪娥一个人，方才她垂着眼泪，为卓丢儿换上一袭新衣，此刻正坐在房中发呆。
张正道进屋之后，便看见已经没了气息的卓丢儿，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
“官人，夫人她……”孙雪娥见张正道回来，哭泣道：“夫人临死前，还在想念着官人……”
用手抚摸了一下卓丢儿的面庞，想起往日里与这个女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张正道的心中，五味杂陈。
生离死别，怎地这般难受！
“雪娥，你先出去，让我和丢儿待一会儿！”张正道低声道。
孙雪娥抹着眼泪，出屋去了。
张正道坐在炕边，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卓丢儿的情形，二人在那狮子楼的格子间里，欢愉不已。
而后，卓丢儿更是帮着他，谋夺了西门庆的家业，没有半点二心。
“唉！”张正道叹了口气，摸着卓丢儿的脸，低声道：“来世，去投个好人家！”
默默坐了一会儿，张正道出屋，吩咐孙雪娥道：“去宋家寿材铺，置办一口上好的棺木来。”
孙雪娥点头应下，而后哭哭啼啼去了。
张正道仰头望月，随即收住伤感，再次返回到余氏的院子。
刚一进院，便听见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屋子里，一个稳婆跑出来报喜道。
“我娘怎么样？”张正道大声问道。
“母女平安！”那稳婆自是认识张正道，喜滋滋道：“恭喜大官人！”
张正道长舒一口气。
一直在院子中等候的林氏、韦夫人和孟玉楼，亦是欣喜不已。
这一日，张家真的是有喜有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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