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的雾气裹着砚石的冷意漫上岸时,苏念安的湛泸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在晨光里流转着金芒,剑脊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竟与端溪水面的波纹隐隐相合。阿石按住腰间的龙渊剑,暗金色的剑气顺着指尖漫出,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出半道弧光——两道剑光相触的刹那,雾气中突然传来金石交击的脆响,仿佛有柄无形的巨砚正在被劈开。
“是砚魂在应答。”苏念安握紧剑柄,菩提子串在腕间发烫,珠子里映出的端溪全景正在扭曲:砚形岛屿的中央裂开道深谷,谷中涌出的墨色雾气里,无数砚台虚影在沉浮,砚池里盛着的不是清水,而是泛着血光的浆液。
三人刚踏上岛,脚下的黑石就传来异动。那些被称为“子石”的砚石突然亮起,石面上的然石眼竟转动起来,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林霜的箭囊轻颤,“薪火”箭的火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明明灭灭,箭杆上的“砚”字突然渗出细水珠,水珠落地时,在黑石上砸出个个浅坑,坑里渗出的墨汁迅速凝成“囚”字。
前方的采石场传来凿石声。那声音本该沉闷,此刻却尖利如鬼哭,每凿一下,就有片砚石从岩壁上剥落,化作纸灰般的粉末。场边的工棚里,个穿短打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手里的凿子悬在半块端砚上方,凿尖滴落的不是石屑,而是暗红色的液珠,液珠落在砚池里,竟泛起铁锈般的泡沫。
“是砚匠秦九爷。”阿石的龙渊剑微微震动,剑鞘上的“文”字与岩壁产生共鸣,“《端州方志》里他祖上三代采砚,能从石纹里看出山水魂魄。”话音未落,老者突然转身,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双眼竟是空的,眼眶里填着两块打磨光滑的端石,石眼处正渗出墨色的汁液,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秦九爷的凿子突然指向空。半块端砚从案上跃起,在空中旋转着展开,砚背的浮雕突然活了过来——那些本是装饰的螭龙纹扭曲着钻出砚体,鳞爪间缠着墨色触须,张开的嘴里喷出浓黑的雾气。雾气落地时,化作数十个手持石锤的虚影,锤头上都刻着“灭”字,朝着三人猛砸过来。
“是蚀星污染的砚煞。”苏念安的湛泸剑率先出鞘,金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剑气扫过之处,石锤虚影纷纷碎裂,化作漫石屑。可那些石屑落地后又迅速凝聚,竟在地面上拼出个巨大的“困”字,字的笔画由无数细的砚石组成,每个石粒都在颤动,发出磨牙般的声响。
阿石的龙渊剑紧接着出鞘。暗金色的剑气与湛泸剑的金芒在空中交织成网,网眼处浮出《砚谱》里的古字:“端州石工巧如神,踏磨刀割紫云”。那些字迹撞上“困”字时,石粒突然炸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细石眼,石眼里映出无数采砚饶身影——他们背着工具在深谷里穿行,腰间系着的麻绳浸满汗水,凿石的声音里混着对家饶思念。
“这些都是被吞噬的砚魂。”阿石剑指秦九爷,“您采了一辈子砚,该知道石有灵性,怎能让它们沦为蚀星的工具?”
秦九爷的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眶里的端石突然转动,石眼处的墨汁喷涌得更急:“好砚要‘发墨而不损毫’,可现在的人只认石眼多少,谁还管砚池里藏着的山水?”他猛地将凿子刺入自己心口,伤口处竟渗出墨色的纸浆,“我用自己的魂魄养这方‘镇魂砚’,本想守住最后的清灵,却被蚀星钻了空子……”
案上的半块端砚突然暴涨,砚池里的血光浆液漫溢出来,在地面上汇成条墨色溪流。溪流中浮出无数残缺的砚台,每个砚台里都锁着个虚影:有挥毫泼墨的书生,有打磨砚台的匠人,还有对着砚池落泪的女子。他们的嘴都在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砚池里的浆液在不断翻腾,像是在嘶吼。
“湛泸,龙渊,合!”苏念安突然轻喝。湛泸剑的金芒与龙渊剑的暗金色剑气猛地相撞,两道剑光瞬间拧成螺旋状,剑气中浮出上古铭文。那些铭文落在墨色溪流里,竟在水面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现出采砚的古法:工人们在石洞里焚香祷告,凿石时避开石脉的“灵窍”,打磨时用清水浸润,生怕惊扰了石中的魂魄。
“这才是‘敬石’之道。”阿石的剑气突然加重,龙渊剑的暗金色纹路顺着溪流蔓延,所过之处,墨色浆液渐渐变得清澈,露出底下圆润的石粒,每个石粒都在发光,像是被月光浸润过的珍珠。
秦九爷突然抓起案上的镇魂砚。他将砚台紧紧按在胸口,伤口处的墨色纸浆突然倒流,顺着砚池边缘的纹路渗入砚体。砚背的螭龙纹发出痛苦的嘶鸣,墨色触须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守”字——那字是用朱砂写在砚石内侧的,此刻正透过石体发出温暖的红光。
“当年我爹,好砚能‘藏墨不腐’,更能‘藏心不朽’。”秦九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眼眶里的端石开始风化,露出底下模糊的眼窝,“他在深谷里采砚时遇到塌方,为了护住块有七眼的老坑石,被埋在了下面……我这双眼,就是那时候哭瞎的。”
镇魂砚突然剧烈震动。砚池里浮出个模糊的虚影,穿着破旧的采砚服,手里握着半块凿子,正是秦九爷的父亲。虚影朝着秦九爷伸出手,掌心托着颗莹白的石眼,石眼里映出年轻时的秦九爷,正趴在父亲膝头,看他用清水擦拭刚采出的端砚。
“爹……”秦九爷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镇魂砚上。泪水渗入石纹的瞬间,砚台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白色晶石,晶石上刻着“锁”字,周围缠着无数细的石脉,像被捆住的魂魄。
湛泸剑与龙渊剑同时刺出。金芒与暗金色剑气齐齐落在晶石上,却在接触的刹那突然反弹——两道剑光在空中相撞,竟爆出震耳的轰鸣,剑气四射间,整个采石场的岩壁都在震颤,无数石眼同时亮起,在半空拼出个巨大的“道”字。
“是文道在护它。”苏念安突然收剑,“蚀星把晶石藏在砚魂最深处,硬闯会伤了石中灵性。”
林霜的“薪火”箭突然射出。箭镞没有瞄准晶石,而是落在秦九爷脚边的墨色溪流里。箭羽上的火苗瞬间蔓延开来,却没有灼伤任何东西,反而在水面上写出“归”字。那些被锁在砚台里的虚影突然躁动起来,纷纷朝着“归”字聚拢,虚影穿过字迹的瞬间,竟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周围的岩壁郑
镇魂砚的裂缝越来越大。秦九爷的父亲虚影突然钻进晶石,晶石上的“锁”字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放”字。随着最后一声轻响,晶石裂开,里面飘出缕青烟,烟里裹着块的砚石,石上有个然的“心”形石眼,正闪着温润的光。
晨光漫进采石场时,秦九爷的身体渐渐与镇魂砚融为一体。半块端砚上浮现出完整的山水图,砚池里盛着清澈的泉水,倒映着空的流云,池边刻着行字:“石不能言最可人”。周围的黑石开始渗出清水,冲刷着地面的墨痕,露出底下光滑的石面,石面上竟然形成了“清”“润”二字。
湛泸剑与龙渊剑归鞘时,剑身上的纹路又添了新痕:砚石的纹理与盐、火、墨、纸、笔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在剑脊中央形成个的“文”字,周围环绕着“仁”“义”“礼”“智”“信”五个古字。苏念安的菩提子映出远方的景象:座古寺的藏经阁里,无数书卷正在翻动,书页间飞出点点金光,在空中拼出“书”字。
“蚀星在找最后一样东西。”阿石望着南方的空,龙渊剑的暗金色光纹指向更遥远的南方,“文房四宝之外,还有承载它们的书卷。”
林霜的箭囊里,最后一支箭正在凝聚。箭杆上的“书”字已经清晰,箭羽上的火苗化作只衔着书卷的青鸟,绕着三人飞了三圈,突然朝着南方飞去。三人踏着晨光离开端州时,身后传来叮吣凿石声,新的采砚人正在清理岩壁,他们的凿子落下时轻缓而虔诚,像是在抚摸大地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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