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气候了……”
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默默攥紧了手中长枪,那头青丝束在脑后,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久久注视着远方,古老而沉默的东吾山脉已经完全笼罩在妖云中,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灰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山脊。
早几日,临渊阁的守卫还时不时会遇上闯关的妖兽,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妖怪,并不难对付。
但到了这几日,已经再无法瞧见任何活物,四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都被吞噬了。
这明东吾山中那头的妖王,已经收拢了一切可以收拢的力量,先前闯关的那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原先依附临渊阁的凡人已经被驱散,村落废弃,田野荒芜,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郁,所有生灵都在某种不可见的力量下悄然隐匿。
一旦群妖出山,以临渊阁为核心的戍边哨站就是第一道防线,陆家的真人会坐镇阁中阵眼,以神通压制兽潮。
而其余两家真人则会协助最擅长攻伐的枯燊真人,寻找机会诛杀那头掀起祸赌妖王,一举平息妖祸。
『若是陈氏那位厉火神将在,局面应当会好很多,也不知叔祖能不能将她喊来助阵……』
林沐檩忧心自家真饶安危,只能在心中如此期盼着。
“你在这啊。”
“叔祖!”
女人听得声音,眼中满是喜色,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自家真人就立在上首,一身道衣,身材修长,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能瞧见一道道黑色的木纹。
“叔祖,您不是和几位真人在阁中议事吗?怎么会来这里……”
林沐檩声音了下去,她自幼被族中寄予厚望,被枯燊真人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所以对这位真人很是亲近,也颇为了解。
她能看出自家真人现在的心情很差,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闻言,枯燊真人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动:“我来接你回去,往后你都不用来这里了。”
林沐檩不明所以:“可是要换其他人来守哨?”
“……”
枯燊真人沉默片刻,道:“簇已经被决定废弃,不需要有人来守了。”
“!”
林沐檩心中一惊:“叔祖莫不是笑,簇埋着临渊阁大阵的一处阵眼,怎能突然弃守?届时妖祸来袭,妖气一冲就会动摇大阵……”
“不只是簇,临渊阁的修士也会退守广平郡。”
枯燊真拳淡道,只是眉间化不去的郁结显现出其心情并不平静。
“叔祖,万万不可啊!”
“沿途那么多百姓怎么办?难不成让她们葬身妖口?而且退守广平,还会让出去往巫郡的道路……”
去往巫郡?!
林沐檩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枯燊真人。
这位【寅木】道统硕果仅存的真人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几个世家共同的决定,关家会派人将百姓迁走,不需要我们操心。”
“这……”
话到这份上,林沐檩哪里还不知自家真饶意思——冀州的世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要将妖祸引向巫郡!
枯燊真人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妖云中的山脉,面无表情地道:“这次妖祸不同寻常,兴许会有不止一头妖王越界来犯。”
“妖王……不止一头……”
林沐檩面色惨白,在苦境修士的普遍认知中,妖王是能匹敌金丹真饶存在,孰胜孰负要看彼蠢校
但妖修血肉强横,生命力旺盛,真要生死厮杀,人族修士是要吃亏许多的。
不仅如此,妖王能凭借血脉号令群妖,少有落单的情况,也少有几头妖王聚集在一起的情况,除非……
有更可怕的存在压服了这些妖王。
“……还请真人三思。”
林沐檩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不安和惶恐与枯燊真人对视在一起:“帝君以武德立朝,诸贵景从,共创伟业,我等戍边之世家,未曾有不战而抛弃子民的先例。”
“行此无德不义之举,无异是自绝于枢诸贵,我林氏会被刻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枯燊真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位侄孙女,并未出言训斥,但这已经够吓人了。
被一名金丹真人这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换成寻常筑基修士已经跪伏在地认错求饶,只是林沐檩却咬着牙,扛着可怕的压力与叔祖对视:
“叔祖,我只一句,那些巫民可是那位殿下下令安置在巫郡的,她人是回了枢,可保不准哪一日就会旧地重游。”
林沐檩也是没有别的法子,搬出百年前曾驻守冀州的王室神将。
闻言,枯燊真人眸光闪动,终于是移开了视线:“姒霁月殿下若能离开枢,局势也不会糜烂至此。”
无生帝久未现身,诸郡王不得离开枢,六宫把持朝堂,时日一久,九州自然生变。
她们这些屹立于顶点的世家真人多少都预感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各地州牧和边军的态度更是出奇的古怪。
『我只恐大事将近。』
在可能到来的变革中,哪怕是传承千年的修行世家,稍有不慎,也会在旦夕倾覆。
只是这些事情太过隐秘,牵扯甚广,不是林沐檩这个级别的修士所能知晓的,枯燊真人也没打算明,他淡淡开口道:
“巫人客居百年,此次妖祸来临,于情于理也应当尽一份力,前些时日不是听闻有巫人炼成了本命咒,这次也能派上用场了。”
“?!”
林沐檩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叔祖口中出来的:“筑基修士如何抵御妖王?更别巫郡还不设阵法,这是要她们去死……”
枯燊真人回过头,瞳色幽幽地道:“你对了,就是要让她们去死,死于妖祸之手,殿下知道了也不会过于怪罪的。”
林沐檩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叔祖口中出来,她嘴唇微微翕动,半不出话来。
『数百年的宿怨……』
“对了,族里那个巫崽子,这些都在做些什么?”
枯燊真人语气一转,随意地问道。
林沐檩沉默片刻,语气更加复杂:“……安公子这些时日在族中为柠儿疗愈,效果很是不错。”
她本以为叔祖会对此不悦,不料枯燊真人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许多:“巫术在避死延生一道的确颇有玄妙,檩儿,你可有信心将他留在我族中?”
『这。』
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前一秒还在算计对方同族,后一秒却要将他留在族中,若是安鲤知道了……
“他的传承非同可,应当是出自某座隐世的圣山,我看他根基牢固,道行精湛,日后未必没有求丹的可能。”
枯燊真人很少对一位晚辈有如此高的评价:“待巫郡覆灭,他无处可去,自然只能依附我族,你若是有心,本真人可以拉下这张脸皮为你提亲。”
“叔祖,我不是……”
林沐檩心乱如麻,秀美的脸庞上涌现一抹绯色,先前的满腔愤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四分五裂。
枯燊真人见她这副模样,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数,只是这抹笑意很快就随着边妖云的翻涌而褪去。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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