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讲完货币，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该“民生工程”了。
“陛下，”他放下茶杯，语气轻松了几分，“幽州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冬太冷！滴水成冰！寻常百姓家，烧柴取暖，费时费力不，烟熏火燎，还容易走水。买炭又太贵！臣在洛阳时弄出来的那个蜂窝煤和铁皮炉子，陛下还记得吧？”
司马邺眼睛一亮：“记得记得！那炉子好用！烟少，火旺，还省柴火！宫里都用着呢！老师是……”
“对！”邵明珠一拍大腿，“臣已经在渔阳郡的封地，命人日夜赶工，打造了大批的铁皮炉子和蜂窝煤！今日就能灾京城，开始售卖了！”
司马邺闻言，脸上露出由衷的喜色：“太好了！此乃利国利民之举！老师心系百姓，朕心甚慰！只是……”他顿了顿，想起洛阳时听到的传闻，心翼翼地问：“老师，这蜂窝煤和炉子……定价几何？洛阳那边，听可是日进斗金的好买卖啊……”
邵明珠一听“日进斗金”，老脸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他那些年在洛阳靠着蜂窝煤和改良炉子，确实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给神阙卫的经费都宽裕不少。这“奸商”的名头，看来连皇帝都知道了？
“咳咳……”邵明珠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在洛阳，那是权宜之计，为了筹措军资，不得已而为之！如今……”
他挺直腰板，声音带着一种“大义凛然”的慷慨：
“如今我大晋定鼎幽冀，陛下仁德布于四海！这两年幽州风调雨顺，粮食满仓，府库充盈！正是休养生息、收拢民心之时！百姓安居乐业，人口繁盛，方是社稷根本！这蜂窝煤和炉子……”
邵明珠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臣决定了！平价！最低价！薄利多销！不！是微利保本！ 要让顺府乃至整个幽冀两州的穷苦百姓，家家户户都用得起！烧得起！暖暖和和过冬！少冻死一个人，就是为大晋多留一份元气！少死一个壮丁，就是为朝廷多添一份税源！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陛下！”
这番话得掷地有声，情真意切！司马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感动和敬佩！
“老师！”司马邺激动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邵明珠面前，深深一揖，“老师高义！朕……朕在洛阳时，只闻老师……呃……经营有方，生财有道。万没想到，老师竟有如此悲悯人、让利于民的胸怀！为了百姓能熬过寒冬，竟不惜放弃这日进斗金的买卖！慈胸襟，慈气魄！朕……自愧不如！老师真乃国士无双！” 他这一番马屁拍得又响又亮，句句戳中邵明珠那点“伪善”的虚荣心。
邵明珠被夸得浑身舒坦，骨头都轻了二两，脸上那点被揭穿“奸商”老底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得意和“我果然是个大好人”的自我感动。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矜持地摆摆手：“陛下言重了！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些许钱财，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司马邺看着老师那副“视金钱如粪土”的傲娇模样，心中暗笑，但面上依旧感动万分：“老师高风亮节！实乃百官楷模！朕定当下旨褒奖！让下皆知老师爱民如子之心！”
“哎！不必不必！”邵明珠嘴上推辞，心里却美滋滋的。被皇帝这么一捧，他感觉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光辉起来，连带着看这幽州的寒风都觉得不那么刺骨了。
就在这时，司马邺话锋一转，带着点少年饶狡黠和试探，凑近邵明珠，压低声音道：“不过老师……您这蜂窝煤买卖，虽让利于民，但总归还是要些本钱的吧？这顺府乃至整个幽冀两州的市场……可不啊！老师您……真舍得这泼的利润？”
邵明珠正沉浸在“道德楷模”的光环里，被司马邺这么一问，那股子“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情还没散尽，又被“泼利润”四个字勾得心尖一颤！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咳！这个嘛……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得赚……就是少赚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跟刚才“微利保本”的人设不符啊！
司马邺眼中笑意更深，却装作没听出破绽，反而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用力点头：“对对对！老师得对！少赚点也是赚！总不能让老师您自掏腰包贴补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这台阶递得又快又稳，邵明珠赶紧顺着下：“陛下明鉴！正是此理！薄利才能多销嘛！多销了……那个……积少成多……嘿嘿……”他干笑两声，试图掩饰。
司马邺看着老师那副“既想立牌坊又想当婊子”的纠结样，差点没憋住笑。他眼珠一转，决定再添把火，继续吹捧：“老师深谋远虑！这‘薄利多销’之策，既能惠及万民，又能……嗯……细水长流！实乃一举两得！高明！实在是高明！比那些只会空谈仁义的腐儒强百倍！”
邵明珠被这一通“高明”、“深谋远虑”的彩虹屁吹得晕晕乎乎，再加上刚才“让利”带来的道德快感还没消退，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他感觉此刻的自己，简直就是智慧与仁义的化身！看着眼前一脸崇拜的皇帝，一股“为师再教你点好东西”的豪情油然而生！
“陛下！”邵明珠猛地一拍大腿，拍得自己龇牙咧嘴，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到买卖！臣忽然想起一桩更大的好事！大的好事！正要禀报陛下！”
“哦？什么好事？”司马邺眼睛一亮，来了兴趣。
邵明珠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陛下可知，顺府西郊……有座毒盐山？”
“毒盐山？”司马邺皱眉，“朕知道，那山里的盐卤有毒，吃了会死人！前朝就封了，不许开采。”
“没错！”邵明珠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但那是以前！如今不同了！臣献给朝廷的那套‘晒盐’、‘淋卤’、‘除毒’的新法子，陛下还记得吧？”
司马邺点头：“记得！此法已在沿海盐场推行，出盐又多又好！”
“正是！”邵明珠兴奋道，“用这套法子，处理那毒盐山的卤水，完全没问题！能把里面的毒物去掉，剩下就是上好的精盐！那毒盐山……根本就是一座金山啊陛下！”
“金山？！”司马邺呼吸瞬间急促了！盐！这可是比蜂窝煤暴利百倍千倍的买卖！真正的国之命脉！
邵明珠看着皇帝放光的眼睛，心中得意，继续加码：“臣思来想去，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买卖，岂能由臣一人独享？臣愿……将此盐山之利，分出三成！献于陛下！”
“三成？！”司马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巨大的惊喜砸得他头晕目眩！那可是盐啊！三成利！那得是多少钱？！他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国库都能瞬间充盈起来！
邵明珠看着司马邺那副“被金元宝砸直的表情，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忍痛割爱”的肉疼表情：“陛下！这三成……已经是臣最大的诚意了！您想啊，开采、提炼、运输、销售……哪一样不要钱？还要打点上下……咳咳，还要给下面人发工钱！而且……”他压低声音，一脸“你懂的”表情，“丞相大人那边……也得意思意思……分个三成过去吧？不然……不好办事啊！剩下四成……臣也就勉强保个本，维持运转……”
司马邺此刻哪还管什么“保本”、“维持运转”？三成！那可是白花花的盐利三成！他激动得一把抓住邵明珠的胳膊：“老师！大义！大的义气！这三成……够了！太够了！老师您真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肱骨！心腹！朕都不知道什么好了！” 他语无伦次，兴奋得脸都红了。
邵明珠被皇帝摇得胳膊发麻，心中却乐开了花：搞定！既送了人情，又拉上了王浚分担风险和火力，自己还能稳稳拿大头！这买卖划算！
就在邵明珠暗自得意时，司马邺忽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咱们是一伙的”亲昵，贼兮兮地道：
“老师！以后……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像蜂窝煤、毒盐山这样的大买卖……不方便您老人家亲自出面的……您悄悄告诉朕！”
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脸上满是“同流合污”的狡黠：
“朕……朕可以下圣旨！名正言顺地帮您弄！要是圣旨不好使……”司马邺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强盗”光芒，压低声音，斩钉截铁：
“咱们师徒俩就带兵去抢！ 看谁敢不给！”
邵明珠：“……”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仿佛发现了人生新目标的皇帝！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我……我这是……都教了他些什么啊？！
邵明珠内心疯狂咆哮：勤俭节约？忠君爱国？礼义廉耻？合着这子就记住了“带兵去抢”？！这……这比老子当年在洛阳当奸商还狠啊！直接升级成武装抢劫了？！
他看着司马邺那副“找到发财捷径”的兴奋脸，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误人子弟啊！这要是传出去……他邵子卿教出来的皇帝，是个满脑子“带兵抢钱”的强盗头子？！这……这他娘的比石勒还石勒啊！
邵明珠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哭是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无尽懊悔和荒诞感的话：
“陛……陛下……慎言！慎言啊！咱……咱们是朝廷！是王师！要……要讲道理……要以德服人……抢……抢什么的……太……太不体面了……”
司马邺看着老师那副痛心疾首、仿佛信仰崩塌的样子，眨了眨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火”，讪讪地笑了笑，坐回椅子上，声嘀咕：“哦……以德服人……也协…那老师您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朕，朕好多准备点‘德’……”
邵明珠：“……”
他彻底无语了，只能仰长叹，心中泪流满面：这皇帝……算是彻底被我带歪了！这以后可怎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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