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家寨内,篝火熊熊,人声鼎沸,从商洛一路过来,又经历一番苦战击败艾万年后大伙都有点累了,刘处直就下令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大块的马肉和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黄酒和高度数白酒在粗陶碗里荡漾,士卒们围坐在一起大声谈笑,吹嘘着昔日的勇猛,或是抢着平日里不多见的油荤,气氛十分热烈。
寨中最大的宅院里,宴席的规格自然更高一些。刘处直坐在主位,喝了一两个时辰了已经喝的面色微红,麾下各营主官以及千总分坐两侧,高栎正抱着一只蹄髈啃得满嘴流油;李茂口抿着酒,目光不时扫向院外;史大成则和张琳低声交谈着什么。
孔有德和刘体纯凑在一起,商讨着巴家寨的战斗细节,李虎如同铁塔般站在刘处直身后不远处,马世耀和郭世征两人也在埋头吃肉。
“兄弟们!”刘处直端起酒碗,声音洪亮,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这碗酒,敬战死的兄弟们,大伙都知道这次咱们陕西的老兄弟死的太多了,现在我们也无法做到厚葬他们,等日后我们稳定下来了,要建一个纪念碑来纪念他们。”
一碗酒下肚,刘处直脸上的随意收敛了几分,沉声道:从入陕开始我们的计划就是干掉曹文诏,只不过艾万年当了替死鬼,曹文诏那人心高气傲又骄横,绝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的,艾万年、柳国镇兵败的事传回去后,估计他会有动作的。
这两休整,各部抓紧时间医治能救活的伤员,清点器械,修补甲胄,尤其是哨探,绝不能松懈!李狗才的侦察营撒出去了吗?”
李茂放下酒碗,答道:“大帅放心,狗才午时前就带着人往邠州方向去了。
刘体纯道:“曹文诏那杀才,那可真是块硬骨头,他手下的关宁铁骑不好对付,当初我还是官军,参与援辽时和这些人一起作战过,他们和东虏精兵都能打的有来有回。”
孔有德也附和:“体纯兄弟得是,其他官军将领在战场上,对于跟随我们一起混口饭吃的流民,往往会放他们逃走,但曹文诏一定会把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也不留,这手段可比我老孔狠多了。”
刘处直点零头:“老孔和二只虎的话大家都记住,今呢我们庆祝归庆祝,脑袋还得挂在裤腰带上,传令下去,夜间值守加倍,巡逻队再增加两拨,马世耀、郭世征,你们的骑兵随时待命,不可尽饮。”
“得令!”马世耀和郭世征连忙放下酒碗。
第二,李狗才已经带着一百余骑来到了真宁县以南的官道上,他将队伍分成了两队寻找官军踪迹。
侦察营千总马老六,带着八十多名弟兄,正沿着官道心翼翼地向前搜索,他们都是义军中的老夜不收了,经验丰富,擅长隐匿和追踪,个人武艺也不错。
“千总,前面快到真宁了。”一名年纪不大的侦骑对马老六道,“听附近百姓昨日曹部的人马刚从冉店经过,把那镇子屠了……”
马老六脸色阴沉,啐了一口:“曹文诏这屠夫!专挑软柿子捏,大家都打起精神,曹部的夜不收都精得很,别阴沟里翻船。”
话音刚落,前方路边的林子里突然惊起一片飞鸟。
“有情况!”马老六心头一紧,猛地举手示意,所有侦察营的夜不收瞬间勒住马匹,手按上了腰刀或弓箭三眼铳,警惕地望向树林。
几乎在同一时间,树林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三十余骑身影,这些人甲胄齐全,虽然人数不多,但队形严整,人马皆静默无声,只有盔缨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他们打着的,正是曹文诏部的认旗,为首一名把总,眼光扫过马老六等人,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是曹部的夜不收!”马老六心中一沉,知道遭遇了硬茬子,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而且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双方隔着百步距离,气氛瞬间凝固,官道上的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刨蹄声。
“呜——”曹部把总命人吹响了号角,打破了死寂。
“杀!”三十余名曹部夜不收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发起了冲锋!他们没有废话,行动干脆利落,显示出极高的战术素养和强大的自信。
“三眼铳!放!”马老六也是久经战阵,立刻下令。
侦察营前排的二十多名骑兵迅速抬起三眼铳,“砰砰砰”一阵爆豆般的巨响,硝烟弥漫,冲在前面的几名曹部夜不收应声落马,但更多的人伏低身子,速度不减,同时摘下了骑弓。
“嗖嗖嗖——”曹部夜不收的箭矢精准的穿过硝烟,直扑侦察营前排骑兵,他们的箭术极准力道强劲箭箭咬肉,瞬间就有十几人中箭栽落马下。
“散开!骑射对敌!”马老六大吼着,拔刀磕飞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
双方骑兵迅速交错,弓弦震动声、箭矢破空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曹部的夜不收即便在高速机动中,也能保持极好的配合,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箭无虚发,而侦察营的夜不收虽然也是老兵,但在个人技艺和组配合上,明显逊了一筹,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一轮箭雨对射过后,双方距离拉近。
“拔刀!杀贼!”曹部把总的声音冰冷无情。
“跟他们拼了!”马老六知道此刻退就是死路一条,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轰!”两支骑兵狠狠撞在了一起!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曹部夜不收的悍勇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刀法狠辣,马术精湛,往往一刀劈出,就能砍中对方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
为了减轻重量侦察营的士卒只有胸部那一块有甲胄防护,四肢和脖子都没有防护,对面那些老兵油子不是砍四肢就是脖子那一块,双方来回几次,总是义军掉落马匹的人要多一些。
而曹部官军即便被数人围攻,也敢临死反扑,拉上一两个垫背的,他们的一名夜不收,甚至在被短矛刺穿腹部后,仍狂吼着将手中的马刀掷出,精准地插进了一名义军百总的头颅。
马老六挥刀架住一名曹军队官的劈砍,虎口震得发麻,那队官狞笑一声,刀光再闪,直取马老六脖颈。
马老六奋力格挡,却被震得险些落马,战斗惨烈而短暂,短短一刻钟的搏杀,官道上已然尸横遍野,伤马的悲鸣声令人心悸。
曹部三十余骑,此刻还能骑在马上的已不足十人,且个个带伤,那名凶悍的队官也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箭射中了眼眶又被一狼牙棒开了瓢,而马老六带来的八十多骑,更是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人人浴血,气喘吁吁。
双方残存的人马不约而同地稍稍分开,隔着满地尸体和挣扎的人马对视,眼中都充满了血丝和疲惫,继续打下去,很可能就是同归于尽。
曹部的把总捂着伤口,死死盯着马老六,似乎想记住他的样子,马老六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片刻后,曹部把总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打了个呼哨,剩余的曹部夜不收缓缓调转马头,保持着警戒姿态,向来的方向退去,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官道的拐角。
马老六看着他们消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悲痛涌上心头,他看着身边仅存的十几名弟兄,又看了看满地熟悉的、不熟悉的尸体,其中不少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
“收拾一下,能带走的弟兄都带上……快,我们回巴家寨!向大帅报信!”马老六的声音十分急促,“曹文诏……曹文诏的主力,怕是离大队不远了!”
残存的十几名侦察营骑兵,默默地下马,忍着悲痛,将尚有气息的同伴扶上马背,或者草草收殓战死者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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