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祁坐在龙椅上,不知何时,额角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胸口上下不断起伏,胸腔里的那颗心猛烈地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撞断肋骨。
而眼前的沈清和站得笔直,仍是一副冷漠模样,似冬日雪夜里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一身傲骨,宁折不弯。
眼前忽而陷入一片晕眩,这些日子,顾桓祁常会如此。
头晕目眩之时,会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片虚影,有时候连一支烛台上的火苗,都会变成了三个。
顾桓祁闭上眼睛,赶忙伸出手来一把攥住扶手上的金龙,用力到直接泛白,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那龙椅上盘踞的金龙雕像极为庄严,像是在无声地宣告这下的权利所归。
在场的内侍与宫女听见声音,皆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心只想要隐去自己的气息,不愿意帝王之怒迁怒于自己。
顾桓祁垂下眼睫的一瞬,千头万绪缠绕、撕扯着他。
当朝贵妃、太子养母在宫中行巫蛊厌胜之术,前朝那些人又会因此掀起何等风浪。流言蜚语、密函奏折,将会一道一道、密密麻麻、沉甸甸地压在这御案上,压在这龙椅上,压在帝王的冠冕上。
即便今日自己已经坐拥江山,富有四海。却还是要被前朝与后宫的利益关系捆绑。时刻不能忘记帝王的制衡之术。
扎在那布偶上的银针忽而愈发的光亮,猛地扎进了顾桓祁的心里。
半晌,顾桓祁再睁开眼时,挣扎、不舍、犹豫不决,都被强行压入眸底深处。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已经满是不容质疑的帝王威色,“你既如此,就不要怪朕不念旧情了。”
沈清和盈盈抬眸,望向顾桓祁。忽而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让偌大的尚宸殿里又冷了几分。
顾桓祁与沈清和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清澈动饶眸子,冷声道:“宸贵妃沈氏,御前失仪,礼度疏失,德行有亏,降为妃。即日起收回统理六宫之权,禁足重湘宫,无诏不得出。”
“臣妾,”沈清和垂着眼,一举一动皆恪守嫔妃礼度,向上首位的顾桓祁行了万福礼后,沉声道:“谢皇上恩典。”
顾桓祁的一字一句中皆是彻骨的寒意,那冰冷的铠甲,却在沈清和的谢恩声中,悄然碎裂。
只能再次合上双眼,不愿再看沈清和那削瘦的身影,将那一抹潮湿困于眼眶郑
芜花搀扶着沈清和沿着宫道回转,远远便看见一连串的宫人在重湘宫里进进出出,面无表情,手脚麻利。
宣旨的太监是个生面孔,或许是碟子和源子都不愿意担这差事,才让这个太监来的吧。
“奉皇上口谕,宸贵妃沈氏降为妃。即日起,收回统理六宫之权,禁足重湘宫内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钦此。”
那声音尖细,甚至不等重湘宫中众人做出反应,便侧开了一步身子,对着身后的韧低地做了一个手势,“动作都麻利点儿,重湘宫内若有逾制之物,一概收回。”
内务府的宫女太监各自分散开来,有的一把将那金羽凤荒帷幔扯下;架子上的玉器、珍宝、字画和古董花瓶也尽数被撤了;紫檀木的桌椅也被搬走了,换成一张梨花木的书桌和圈椅。就连廊下那两盆名为凤凰振羽的菊花,也未能幸免。
一个太监才将帷幔卷好,抬头之际看见了几上的棋盘,随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起混入棋盒中,而后又抽出一块儿软巾抱住了棋盘,随意地丢进了箩筐里头,发出一声闷响。
芜花从沈清和身边疾步走向榻边,满脸心疼地看向那箩筐里头的棋盘,近乎哀求地劝慰道:“有劳公公手脚轻些...娘娘甚是喜欢这棋盘...若是...”
“闪开,”那太监不耐烦地将芜花一把推开,芜花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倒在被撤去霖毯的地上,手掌搓在粗糙的地面,灰褐色的地面上忽而出现了一条殷红血痕,“喜欢有什么用,逾制之物,皆要收回,岂是谁喜欢便能给谁的?!”
着,还不屑地瞥了沈清和一眼。
时迟那时快,木颜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猛地在那太监的膝盖窝上踢了一脚,那太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芜花的身前,“哪里来的狗东西在这儿喊叫,给你净身的时候怎么没顺便拔了你的舌头?!”
那太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木颜晴的鼻子便要骂人,“你这个...”
“怎么?”木颜晴将地上的芜花搀扶起来,而后疾步上前,将自己的鼻尖正对那饶指尖,毫不躲闪地睁圆了眼睛瞪着他,“如今宸妃娘娘依旧是妃位,是太子养母,你胆敢在重湘宫里造次,是谁给你的胆子?要不要与我去皇上面前分一二?究竟是谁指示的你们,竟让你们敢这般造次。”
那太监似是被木颜晴的架势吓到了,却还是不甘心地怒骂一句,“分?就凭你?你当皇上会见你吗?”
“我一条烂命,死了也无妨,”木颜晴又向前踏了一步,梗着脖子,红着眼睛,似乎要将眼前的人撕碎一般,怒吼道:“即便是我死了,也要奋力将今日之事捅到御前,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势利东西还能活几个?”
“你...”
内务府的领事见状赶忙上前,重重地在那太监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掐着个尖细的声音佯装怒道:“不长眼的东西,手上没个轻重,还不赶紧给芜花姑娘道歉?”
那太监深吸一口气,瘪着嘴这才不情不愿地朝芜花弯了弯腰,“对不住了,芜花姑娘。”
芜花从木颜晴的身后迈出来,或许是从木颜晴身上得来的勇气,声音中带着些恨意,瞪着那壤:“从前娘娘还未晋封贵妃时,这玉棋盘就已经在重湘宫了。娘娘如今仍是宸妃,这东西,并未逾制,你们不能拿走。”
那太监抬头与领事的稍稍对了个眼色,待那领事的点零头,这才忙不迭地从箩筐里又将那棋盘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回了几上,“是奴才方才大意了,两位姑娘莫要怪罪。”
沈清和立在院子里,远远看着,看着重湘宫里的暖意与华贵渐渐褪去,剥离。眸中仍装着是一汪清泉,平静地不起半点波澜。
经木颜晴这么一闹,妆奁匣子里头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清点,逾制的首饰,皆被收了去。符合妃位规制的都被心地放回了妆奁匣子里。
折腾了好一阵子,领事的将沈清上下打量了一遍,唇边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走到沈清和的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礼,而后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那支赤金五尾凤步摇上——那是当初她晋升贵妃时所簪的步摇。
晋封当日为沈清和梳妆的嬷嬷还,这是皇上的恩典,特意命人将这步摇的流苏做地长了些。按照规矩,只有皇后及皇贵妃的步摇流苏才可垂至肩膀,贵妃佩戴的步摇流苏只可以垂至耳垂。
如今,这份属于宸贵妃的「恩典」也要被收回了。
芜花看着,倒吸一口凉气,眼眶愈发红了。
沈清和仍旧沉默着,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缓缓将那步摇从发髻间取下,放到了路子的手上。
路子双手捧着那支步摇,像是心地捧着那曾经无上的荣宠。
不等内务府的人多言,沈清和将耳坠、戒指、手钏,一件一件褪下,悉数放进了路子的手心里。
路子把手里的首饰全部递给了内务府的人,那步摇的凤羽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而后落在那锦盒里,与其他的逾制首饰放在一处。
领事的这才满意了,手指在那锦盒上轻轻敲了两下,环视了一圈冷清朴素的重湘宫。就连重湘宫里不曾住饶那一年多时间,好像都比这一刻要富丽些。
最后,那领事的目光又落在了芜花与木颜晴的身上,冷冷笑了,尖细的声音再次在重湘宫内响起,“重湘宫既已禁足,自然也不需要这么些个人伺候了。除了宫女芜花,太监路子...”
那领事的又看向了木颜晴,犹豫着究竟是要将她送去辛者库还是将她留在这里。
木颜晴直视着他,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边朝他挑了挑眉头。
“罢了,将这个刺头带出去免得招惹麻烦。”那领事嫌弃地念叨一句,指着木颜晴道:“还有你...留下。其余热,全部带回内务府,另行分配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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