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子叶老太太睡了一觉就没事儿了，华子端着半盆油滋啦，一对?油出来的腰子和猪脾回来了。
“奶奶，好东西来喽。晚上还能喝点不？”
叶若兮：“孙子，你中午没喝好吧？”
华凌霄：“我们仨都没放开了喝，那帮女人都跟您喝疯了。餐具谁收拾？剩下那么多猪肉不好好放起来，这大热儿的可就坏了。”
叶若兮：“你媳妇儿，明还吃酸菜油滋啦馅儿饺子呢。”
华凌霄：“那不算稀罕。今晚上本孙子给你做一道我自己研究的锅包三样儿。”
叶若兮：“你这一下厨房，我就想起你爷爷。每次他来看我都得帮我拾掇屋子，最费时的是厨房。收拾干净了就显摆他的厨艺。”
华凌霄：“我爷爷的厨艺是从哪学的？”
叶若兮：“他有个铁哥们儿瘸侯，就是他送去东兴楼学艺的。回到宽城他们哥俩开饭庄子，就是现在马家饭堂的前身。”
华凌霄：“哈哈哈哈……，我我怎么这么喜欢开饭店，原来这也有遗传。奶奶，哪跟我进城，到我们开的饭店好好吃几顿。”
叶若兮：“不去。到城里一通呜呜嚷嚷的，我懒得见外人。还是在你这大山旮旯好，人实在，屋子实在，东西药架子医杖都这么实在。”
华凌霄把锅包三样摆上条桌，给叶若兮倒上酒。叶若兮把柳青青谷穗儿都叫了过来。
柳青青：“奶奶，我脑袋还疼呢。这孩子中午也吃得伤食了，不能再吃油腻东西。”
叶若兮：“孩子你得习惯喝茶，喝红茶。早晚跑跑步，出去走走。我像谷穗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戴上拳击套练拳啦。”
华凌霄：“这还真是。大山旮旯里的人，没谁喝茶，甚至很少喝热水。渴了就是半瓢井拔凉。儿子，爸爸给你留着好吃的，跟妈妈走走去回来再吃。”
柳青青带着儿子走出去以后，华子问道：“奶奶，您和爷爷当年是怎么有的思华姑姑的？”
叶若兮一笑：“呵呵，你很会选时候啊。这是你心里最大的疑问吧？”
华凌霄：“我爷爷年轻时一定英武潇洒，很有女人缘儿。可是我记事儿就知道他跟我奶奶特别好，甚至两个人死都死在了一起。”
叶若兮：“这不奇怪，他们两个谁都离不开谁。诺门坎大战以后，你爷爷把我们救出来，走到东蒙郭尔罗斯草原就没法再一起向前走了。”
“为什么？”
叶若兮：“你看我这倒霉模样？二毛子呀。他们是日本饶赤十字社，我可是苏联特工。只要出了草原，有村庄的地方就有协和会、就有狗子。就是我们这几个女人里就有一个日本女人北山晴子，一个高丽女人金银贞……”
到了日本儿占领满蒙的第七个年头，石原莞尔当年画的大饼被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彻底撕破。他们又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进入全面抗战！
阎锡山、殷汝耕、蒋介石、汪精卫给了日本侵略者一个又一个惊喜！他们突出河北，碾压山西，战徐州，平淞沪，屠南京，攻武汉，军事上旗开得胜，席卷大半个中国。政治上，继溥仪之后，又跟上来王品德、殷汝耕、汪精卫等人物。
日本儿似乎忘了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连自己多大个头儿都忘了。
这帮罗圈腿猪屁股，野心急剧膨胀，急于跟苏联大鼻子掰掰手腕儿。本来已经十分空虚的伪满洲国，突然增兵，关东军激增到七十多万人！
太上皇植田谦吉下令，御制药坊暂停御用避瘟散的制作，全部改做军用止血生肌散。同时严令北山晴子，赤十字社从即日起必须完全听从关东军司令部命令。否则军法从事！
华龙飞的人生之路急转直下。
司徒慧终于明白华龙飞为什么一直在坚持把她送离大关东，在日寇的治下人人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人家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华龙生也明白了，三兄弟对他进入东兴堂为什么那么不满。华兴堂、东兴堂绝不是改个名字那么简单，这地方就是日本饶炸药包，随时都可能被引爆！他们一家三口随时都可能被灭掉。
暂停御制避瘟散，华龙飞被困在了宽城连种地都不能回山。
四月月下旬，北山晴子接到命令，赤十字社全体成员，随二十三师团救助队行动，即刻向蒙疆出发。务必在五月五号赶到甘珠尔庙，迟到者军法从事！
军法从事，就是死啦死啦地！
御制药坊除了华龙生一家，其他人都得随军出发。
不管是留在城里还是随军行动，鬼子的刺刀已经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
叶若兮多少有些洋洋自得：“鬼子太高看自己啦。他们根本禁不起苏联朱可夫将军的钢铁洪流，飞机大炮！三次交战就被打成孙子了……”
华凌霄：“朱可夫胜了，跟他们的卫国战争一样，是惨胜。您那时候怎么会遇见我爷爷他们的？”
叶若兮：“战前我就被派到甘珠尔庙监视敌情。正好你爷爷他们的赤十字社驻地也在甘珠尔庙。日本人太低估了苏联大炮的威力了，第一轮炮击炮弹就打到了甘珠尔庙。不管是日本医护人员还是伤兵、救助站几个时就被炸上了。”
华凌霄：“那我爷爷他们……”
叶若兮：“哈哈，你爷爷那是飞龙啊。炮战一开始他就把看守的日本兵都打死了，然后带着你奶奶他们冲了出去！你他厉害不厉害？”
华凌霄：“那是我爷爷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干死他们！要是我，我也会选择那个时候动手，只要炮声一响，干死多少拦路鬼子都没人会追杀你。”
叶若兮一拍桌子：“聪明。你再猜他用的什么东西？”
华凌霄：“当然是医杖啊。我玩过那根医杖，五岁之前我都拿不动它。要是轮起来，一准儿一下一个！”
叶若兮：“那能打死几个鬼子呀？我跟你，你爷爷的听诊器盒子里藏着一把枪牌撸子，诊疗箱夹层里有一把盒子炮！炮响不到半分钟，二十几个鬼子卫兵就让他都打死了。”
华凌霄：“那时候您也在甘珠尔庙？”
叶若兮：“我正在我的院子里看着鬼子医生摇着红十字旗哇哇乱叫，轰一颗炮弹，人都飞起来了。还没等我笑出来，又一颗炮弹飞过来，把我的房子给炸了。”
华凌霄：“老毛子就不是好东西，红十字会也炸，自己人都炸！您逃出来了？”
叶若兮：“我刚逃到街上就撞上了你爷爷他们。他背着你奶奶，后边还跟着北山晴子和金银贞。”
华凌霄：“这么你们逃离战场啦？”
叶若兮：“还不如是杀出去的。那时候你爷爷简直就是胡子，不管鬼子汉奸，见面就杀！见枪躲枪，见马抢马，出去不到三十里，我们已经人人有马有枪。”
华凌霄：“那你们到东蒙还犹豫什么？找抗联跟日本鬼子干呐！”
叶若兮：“我们当然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奶奶不干，她要回宽城。因为华龙飞的大哥一家是她主张接回宽城的，我们要投奔抗联，鬼子非杀了他们全家。”
华凌霄：“我没听我还有个大爷爷呀。”
叶若兮：“因为一个东兴堂的虚名，变节了。”
“哦？”
叶若兮：“在你爷爷前往诺门坎以后，他把你爷爷交给他的医方都让吉冈安直抄了去。”
华凌霄：“司徒医侠两门从不私密成方啊。”
叶若兮：“那是针对医生，或者是中国医生。华龙生手里的方子可是你爷爷的真传，本来是想通过他传给你大爷华凤鸣的呀。也幸亏你爷爷心眼儿多，老早就悄悄把虎骨啊，麝香啊，牛黄啊都倒腾到山里去了。他只把一块虎骨献给了吉冈安直。”
华凌霄：“他，他怎么会这样啊？华兴堂那时候不是改成东兴堂了么？”
叶若兮：“后来你奶奶跟我，她最后悔的就是自作主张把华龙生一家接回宽城。华凤鸣被国民党当成汉奸关押，患上抑郁症，你爷爷奶奶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人饿得快死了。你爷爷把他治好以后，最终也只是一个普通村医。”
华凌霄：“那我奶奶她们回到宽城，日本人也没追问诺门坎这一路上的事情？”
叶若兮：“当然得追问。可是北山晴子和金银贞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肯，都隐瞒了事情，一口咬定是华龙飞把她们救出来的。”
华凌霄：“那我爷爷……”
叶若兮：“傻子，他得安置我呀。帮我找地方，买房子，买通屯子里的人。就是那时候我怀上了你姑姑。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你爷爷已经走了两个多月啦。”
“原来爷爷不知道？”
叶若兮：“他怎么会想到这样？你奶奶羊入虎口，你大爷爷一家身陷虎口他能不着急回去么？”
华凌霄：“大妞姐生我儿子我也不在身边，在监狱里。可是你身边没人照顾啊。”
叶若兮：“你太看奶奶啦。奶奶虽然是个二毛子，可无论到哪里都最会联系群众，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而且你知道你爷爷临走时把我托付给谁了么？是东蒙郭尔罗斯王爷。”
华凌霄：“我爷爷可真够神的啊。”
叶若兮：“其实在那时候老百姓甘心做日本鬼子的顺民那是他们无奈，好歹都得活下去。就像你爷爷，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能不在乎自己的亲人么？”
吃过了酸菜油滋啦饺子，李清华、蔡香萍、康淑君等一帮女人便商量，一旦雨季到来就可以采蘑菇请老太太尝鲜。
叶若兮却开始辞谢了。
来了一个多月，耽误华凌霄夫妇行医治病做生意。再有下雨上山，还都是女人实在太危险。最重要的，他得回海拉尔准备有关江翩儿的材料向上级申诉。
李清华跟他：“奶奶，雨后头茬蘑菇特别香，过了这一茬再吃就得等到来年了。另外我们采蘑菇的地方都有山路和护栏，都有划定的片区，绝对安全。就算准备材料可以在华子家写。还有，我们还没听您把故事讲完呐。”
叶若兮：“哈哈哈哈……，跟你们在一起，我把这辈子没的话都了。”
李清华：“我回家跟我儿子讲你和爷爷那些故事，他都想跟华子学当大夫呢。昨还让他爸爸给他做了一把木头手枪。”
叶若兮：“你们刚才不是蘑菇么？你们认识多少毒蘑菇啊？”
康淑君：“我能认识十几种，老蔡能认出十七八种，清华能认出二十多种。认识最多的是葛长缨。”
叶若兮：“华子的爷爷，被人有毒蘑菇陷害过。所以对毒蘑菇特别在意，他能认出一百五十多种毒蘑菇。”
华凌霄：“我，那能写一本书啦！”
叶若兮：“他可没你这么安宁的日子，没这么多时间呐。他是拿着盒子炮在马上行医，你是拿着农具在大山旮旯行医，不一样啊。他就是利用毒蘑菇，巧妙和你奶奶逃离宽城，躲进大山的。”
李清华：“奶奶，你快跟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若兮：“诺门坎战役之后，鬼子就发疯了。他们征集女人随军南下做慰安妇，就是随军妓女。”
李清华：“日本鬼子不是人揍的！”
叶若兮：“他们要抓那个高丽女特务金银贞也去充作慰安妇！高丽棒子给鬼子当狗使，柜子从来没那他们当人！被抓上车的时候还在大叫，找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评理，结果被吉冈安直一枪给崩了！”
人们一片惊呼……
叶若兮：“这下彻底让北山晴子、司徒慧彻底对日本人绝望寒心了。正好有一个日伪军混编的行动队要进山讨伐抗联，司徒慧服北山晴子，推荐了她和华龙飞随军做救助队。两个人跟着进山以后，接连喂了鬼子伪军三蘑菇汤。鬼子伪军对他们两个去掉了戒心，让他们采蘑菇炖蘑菇……”
华凌霄：“哼哼，鬼子要没命喽。”
李清华：“爷爷奶奶为啥不一进山就毒死他们？”
华凌霄：“跟厨子不熟，麻痹不了他们。第二，毒蘑菇量太，不能一下子一锅端！”
叶若兮：“对喽！眼看要接近四道沟他们才下手。三十个鬼子，五十来个伪军全倒下了。”
华凌霄：“不可能全都死了吧？”
叶若兮：“你爷爷奶奶手里拿的是烧火棍么？就算都死了，他们也得补枪！”
华凌霄：“端了那么多鬼子伪军，没人追查他们？”
叶若兮叹了口气：“鬼子都疯了，是那么好惹的么？追查华龙飞司徒慧，查了一年多。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北山晴子跟着赤十字社到南洋去再没了消息。你的爷爷带着马帮窝棚那些人几个月就换一个地方。可是还是被汉奸给卖了，害了江翩儿……”
华凌霄：“没有那么多汉奸，鬼子根本占不了大东北！”
叶若兮：“江翩儿殇了，华龙飞怒了！他冲出深山，从长白山到大兴安岭，一个汉奸不饶，吓得张作相都不敢轻易出门。直到司徒慧生下华凤翀，他才回山。以后的事儿，凡是好听的我都给你们讲过了，不好听的了也没意思。”
老太太终于闭上嘴，也不看大家，凝神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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