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叶若兮在大山旮旯住了一个多月，临走时屯子里的人还是依依不舍。她没有再去德化，也没走宽城。二妞开着车把他们送到喇嘛庙火车站，华凌霄一直把她送回海拉尔……
叶若兮是吃了大山深处头茬蘑菇以后走的，那时已经是雨季。
她曾爷爷能够辨识一百五十多种毒蘑菇，这引起了华凌霄的注意。他十八岁就在这四周的山林里采蘑菇、认蘑菇，记录下来的也只能辨认出三十几种有毒蘑菇。爷爷难道没有留下记录？
龙飞先生是野郎中，跟随医侠萧暮云走了大半个中国，纵横关东数十年，见多识广，认识的一定更多。
他忽然想起了姨奶司徒敏给他带来的那只皮箱。打开之后心翼翼地和柳青青查找，果然找到了有关蘑菇的记录！
华凌霄把那些记录单独拿出来，在自己的药食笔记里单独开出一部分蘑菇篇……
蘑菇崴子屯儿的雨季来得早，时间长。每到雨季蘑菇旺生，华子刚来的那时候只知道秋冬两季见一些自然干蘑菇。后来才跟着柳二妞、米雪晴采鲜蘑。不过那时候夏季鲜蘑很难保存，连阴雨无法晾晒，两就腐烂得臭不可闻，猪都不吃。华子曾经用炮制房里的大锅烘干，可也很难掌握，不是烤糊了就是没干透。
前年他和柳青青买了一个微波炉，本来是用烘干中药的。烘干蘑菇也不错，不过就是量太。
华子把梁子老儿刘四儿他们叫到生产队，打算按照地炕火墙的原理，设计一个红砖干燥室。不但可以烘干蘑菇木耳，也可以在春季雨烘干山野菜。基本原理就是四周地面烧火散热，顶上有通气孔……
地火炕生火散热，他们在做豆芽生意时就做过，可是这种墙壁都得散热的玩意儿还真费脑筋……
没有烘干室，葛长缨李清华她们对夏蘑菇的兴趣也不大。采回来洗干净，能送进市场饭店的变钱了，卖不聊吃了，吃不聊只能按山野材法子洗干净腌咸了。
不过在山区，这种腌咸的蘑菇根本不值钱。
女人们没事儿就聚在生产队一边做女红一边看华子他们设计图样。
大院外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华子扔掉尺子：“最可靠的就是圆形的，像蒙古包那样。门外好像来人啦。”
粱老儿：“听动静准是轿车，我出去看看。”
华子：“大雨泡的来咱这儿准没好事儿，显你嘚瑟？”
梁老儿：“哥，轿车，轿车呀。不是你坏半道儿那破微型子！”
华子：“看也白看，十八九万。你就开你的三蹦子吧。”
梁老儿：“你啥时候种地，一垧地一年能赚个轿车？”
华子：“做梦去吧。咱们一垧地赚个一两千都恨不得有人抢，要是一垧地能赚个轿车，老农民一垄地都捞不着。”
柳子富带着两个女人进屋了，是叶飞秋和楚舒。
华子：“这气开车走山路，你们俩胆子不啊。”
楚舒：“华子哥，叶书记有急事找你哦。”
华子：“她的事儿不是春那时候就解决了么？”
叶飞秋：“是这样，那个安欣又来吉江市了。”
华子：“她来能咋地？手下败将！还张罗卖她那批粮食？”
叶飞秋：“这回更离谱。据她要拿那批粮食做抵押，承包全县的山林产出的经销权。如果那样，你以前的那份山林资源规划就危险毁了。”
华子这回笑不出来了：“他妈的，这娘们儿真是打不死的蟑螂啊。她是吃定德化县了。陈化霉烂粮食作抵押，这怎么可能？县局领导都是大傻子啊？”
叶飞秋：“官面上的事儿，不过权钱两个字。你在下边设了五个收购站，蘑菇崴子屯儿山货药材山野菜是核心吧？她的目的是什么很清楚。你是受我的案子连累了，所以我放心不下才特意请调过来的。”
华子：“你什么，请调？”
叶飞秋：“我这种干部在上面就是过街老鼠，不如躲到下面清净。林业局设立地方管理站，我就申请到青松岭来了。他们也乐得让我滚得远远儿的，免得碍眼。”
华子：“堂堂的县委书记没地方待，一个破鞋娘们儿横行霸道。这叫什么玩意儿？”
葛长缨：“她是不是要夺咱的山货山野菜呀？”
华子：“那当然。她在粮食上吃了大亏，知道这玩意赚钱就想找补回去。不过她是想瞎了心了，山货山野菜不是谁都能摆弄的。一个不心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楚舒：“华子哥，你们桌上这些图纸是干什么的？”
华子：“城里下雨出狗尿苔，咱蘑菇崴子屯儿可是满坑满谷都是蘑菇啊。夏蘑菇晾晒太困难，我们就琢磨搞个烘干房啥的。可是地炕加火墙好做，就是温度不好控制。三十五到六十度之间，还得通风透气……”
叶飞秋：“可以买新型烘干箱啊。用电不用煤，温度可以调控，一个人能看管五六台。”
华子：“那感情好，打听一下哪有卖的？”
叶飞秋：“林业局的库房里就有，是厂家推销的。没人用，放在那吃灰呢。”
华子一拍桌子把图纸抓起来扔到地上：“我这就去你们局里，想什么法子也得买下来。我给老满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一趟……”
楚舒：“你忙什么呀？还有事儿跟你呢。”
华子：“村有村干部、队有队长，跟他们。厂家的推销货准便宜，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啦。”
楚舒：“坐下。你今不能走！叶书记来了，你不得安排吃住，她在哪办公？”
华子：“你们到蘑菇崴子屯儿就算到家了，还惦记吃住？村委会一座大院都空着呢，办公有的是地方。让梁子葛姐收拾出一间来。”
楚舒：“那我还有事儿呢，好不容易来一趟。”
华子：“卖粮自己想办法。”
楚舒：“你们生产队不卖粮食？大家都你们的苞米能合到一块四毛钱呐。”
这下华子真坐稳了：“哼哼，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们怎么挨累，怎么减产呢？生产队的苞米卖到一块四，那是我们一直坚持不用化肥，不用除草剂的。越海拉尔我们卖到一块八！我们有自己的公司、门盛饭店，别人有么？”
楚舒：“你们村没有用化肥农药的？”
华子：“村里大部分都是，野韭菜沟土质不好的地块也有用化肥的。本来是加工成饲料内销养猪，现在算计一下不如跟农安的饲料厂联手，直接把粮食卖给他们，我们提供配方，他们按最高价收购我们的粮食豆粕，关键是我们还可以代加工啊。大米白面杂粮我们全部自己加工自己销售。”
楚舒：“我听前进刘村长，你们还用绿豆跟他们换米？他让我问问。”
华子：“米不是不好吃，我还用米作食疗的主料。绿豆也是食疗的主料，蘑菇崴子屯儿的女人们对绿豆有特殊感情，年年都种一些。我也支持。可是谷子那玩意儿忒耽误工夫，忒累人了。下农活儿我最怕薅谷子！”
李清华：“大集体那时候薅谷子，他被一帮老娘们儿给扒光了。留下后遗症儿了。”
哈哈哈哈……
华子：“我家那点谷子地年年我媳妇和这帮姐们儿给薅出来。我宁肯给她们做饭，都不下地。生产队怎么种地怎么卖粮问李清华康立梅，我真得去把那东西买回来。”
叶飞秋：“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安欣吧。没准儿你去找局长的时候，她就在局长办公室呢。”
华子：“那也得先把烘箱弄回来，只要装上，白花花的蘑菇就能变成钱！再，我们可不光是蘑菇，还有山野菜、中药材，十冬腊月我们还有榛子木耳……”
在华子家吃过晚饭，叶飞秋才：“这个安欣你还真得费点脑筋。她这次能出来，毫发未损，全仗着苏沛霖的帮忙了。”
华子：“苏沛霖？他不是被隔离审查了么？老杜都完犊子了他还能好得了？”
叶飞秋：“就是因为检举杜建蘅他立了功了，积极努力为姥爷的事奔走才得以高升的呀。他现在是卫生厅副厅长！”
华子：“这可真是黑白颠倒，长袖善舞啊。”
叶飞秋：“所以我很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哼哼，不让个人行医那是我都没在乎他，现在他更不算个屁了。官场的事儿我轻易不沾边儿，真敢跟我嘚瑟我就让他进监狱！”
叶飞秋：“你还真绕不开他。这个安欣虽然表面跟他没啥联系，但一定有暗箱交易。不然她绝不会这么张狂。她的那些陈化粮有没有很难，即便有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局里怎么会接受她的玩意儿？”
“拿她好处了呗。只要粘上安欣，无非两个字——财色！这娘们儿肯定和苏沛霖有一腿，再给你们局长带上点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儿！嘿嘿，只要有安欣，咱就啥事儿都好办。”
叶飞秋：“安欣可是个美女蛇……”
华子：“那是你。跟我过手你让她试试！”
叶飞秋：“你凭啥呀？”
华子：“嘿嘿，凭她贪呐，凭她太自以为是啊。只要她撞上我，你就等着看热闹吧。山林资源谁都想伸手，哪那么容易呀。你和楚书记就在这待着吧，我得去林业局看看那几台烘干机器。”
华子来到林业局局长办公室不过两次，果然遇上了安欣。
隔着门玻璃，只见安欣面前放着一只木制盒子，金色招牌上印着黑字：“壮腰健肾丸”。这是陈李济的招牌药品。
华子在门口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柏局长，这是我家去年在广州特意定制的陈李济壮腰健肾丸。”
男饶声音：“哦？那可了不得，一定很珍贵吧？”
安欣的声音：“当然珍贵。你看这配方，狗脊、黑老虎、牛大力，就是公牛外肾。这些东西提炼成精华药物造价得多高？”
男饶声音：“是啊，别黑老虎现在连虎骨都不让卖。到哪淘换去？”
安欣：“那当然。人家厂家是在东南亚订购的，一颗黑虎心能配制五百丸。我是特意给你带来的，您要不收下那可是瞧不起我了。”
接下去就是一阵声嘀咕……
华子起身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两人大眼儿瞪眼儿对峙了半分钟，安欣才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华子：“哥们儿是林业局的职工，林业资源管理站在编员工。我来干什么你管得着么？你不过是个奸商，不法分子，到这来是不是又要给柏局长挖坑啊？”
安欣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华子：“柏局长，本人前来有两件事，第一就是提醒你，这个女人沾不得。德化县大干部沾上她的，没一个好下场。”
柏局长：“我用得着你提醒啊？还有什么事儿？”
华子冷哼一声：“本局职工向局长请示工作，有必要让个奸商在场掺和么？”
安欣：“华凌霄，你谁是奸商？！”
华子：“你我谁呢？欠一屁股债，拿一堆霉烂粮食，粘着林业局一把手不离门儿？你是不是也想把他搞得像粮食局老郭一样啊？当官儿的怕你，本流氓整不死你！你他妈滚不滚？”
柏局长一拍桌子：“华凌霄，你要干什么？”
华子：“柏局长，你我要干什么？我来请示工作，你弄个不法分子坐这监听，这合适么？”
柏局长：“安女士，你的事我们局里会慎重考虑。我还有事，请您改日再来。”
安欣气咻咻拿起手包走了。
华子看着安欣离去：“柏局长，这个女人在德化县折腾出多少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柏局长：“我知道一些，她有她的项目。我有必要向你汇报？”
华子一翻眼睛：“你就是给我我也没兴趣听。不就是个瘫在床上话都不清的退休副省长么？不就是几百吨霉烂粮食么？这个女人手里有些不清道不明的存款。最开始是来忽悠我要给生产队投资，其实就是洗钱。我当然不会上当，她就越折腾越大。拉着俩假证人把叶书记搞掉了，又来忽悠你。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柏局长：“粮食局完了，林业局也开始多事。只要一动钱，大巫鬼儿都贴上来了。我也是刚调到林业局没多久，这事儿还真难办。咱谁都惹不起。”
华子：“有啥不好办的。总体上答应安欣，具体落实交给叶飞秋。让她俩折腾去……”
柏局长：“你来就是为给叶飞秋话的？”
华子：“当然不是。晚上请你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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