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蒙蒙亮,老支书怀里揣着那份用墨一笔一划写得跟印出来似的“催命符”,上了牛车,骨头颠得快散架了才到公社。
下河村这边,可就翻了了。
那片能救全村人命的黑土地,现在归了陈秀英一个人了算。
她就杵在地头,手里的拐棍往地上一顿,话一句接一句,又快又硬,把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给安排明白了。
“开荒组!”
“大牛你带队,村里所有能拿得动锄头的爷们儿,一个都不能少,全给我拉过来!”
“就一个活,开荒,往深了翻!把地给我往死里整,里头的土疙瘩必须砸到稀碎,不许有囫囵个儿的!”
“后勤组,张婶子你管!领着村里的婆姨们烧水送饭,再顺手把翻出来的那些石头草根子,全给拾掇干净!”
“技术组嘛,念念你来。”
“带上二虎他们几个脑子活泛的,就干一件事——‘养土’。”
陈秀英的话不带喘气儿的,压根不给人插嘴的缝儿。
整个下河村,愣是给她三言两语给煽动起来了。
男人们的号子声,女人们的笑骂声,还有锄头扎进土里那“噗嗤噗嗤”的闷响,混在一块儿,成了一股子热浪,熏得人脸皮子都发烫。
在所有这些动静里,就数那个神神秘秘的“技术组”最勾人。
村口那几口早就没人用的大水缸,让几个伙子刷得锃亮,里外都透着光,整整齐齐排成一排。
陈秀英嘴上讲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背地里却让陈念做主,把稀释过的灵泉水,不动声色地搅和进各家各户凑来的草木灰里头。
这东西,就是“还土散”的底子。
陈秀英走到摊开晾晒的灰堆前,伸手抓了一把,在指头缝里捻了捻,又对着风口扬了出去,眯着眼看那灰飘出去多远。
她扭过头,跟陈念交代。
“今儿个风不,灰堆得压实了,不然阳气就跑光了。”
“记着,下午还得翻一遍,得顺着风向,别让那灰吹到那边的发酵缸里去。”
她又走到一口大缸边上,掀了盖,拿一根干净的木棍捅进去搅了搅。
木棍提起来,上面挂着黏稠的黑泥,扯出老长的丝线,半都不带断的。
她满意地“嗯”了一声。
“这股黏糊劲儿就对了,再捂上三就能派上用场。”
这套干脆利索的架势,处处都透着讲究,围观的村民没一个心里不佩服的,谁也不敢再嘀咕这是瞎折腾了。
陈念蹲在发酵缸旁边,也学着奶奶的样子,用指尖儿沾零缸里的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她在那本新发的册子上一笔一划地记着:巳时,泥有微酸气,搅动后缸壁有温感,发酵良好。
下河村这热火朝的场面,一五一十地传进了隔壁陈家洼周兰的耳朵里,她听得心口一阵阵发紧。
她坐不住了。
再扭头瞧瞧自家男人陈来福那窝囊样子,她心里的那股邪火“噌”地就蹿了上来。
“你个没用的东西!就干看着下河村那帮人吃香喝辣,咱们家在这儿喝西北风?”
“脸面?脸面能换来吃的?”
周兰一把就将他从土炕上薅了下来。
“现在就给我滚过去!就咱们家也想进那个互助组,上赶着给她家当牛做马都乐意!”
“你还得告诉她,咱家灵儿,那可是生的有福人!只要让她往地头那么一站,保管他们地里的庄稼蹭蹭往上长!”
陈来福被自家婆娘推得一个趔趄,只能垂着头,一步三挪地往隔壁下河村蹭。
他找到陈秀英的时候,老太太正拄着拐,在地头上盯着大伙儿干活。
谁都没想到,陈秀英听他结结巴巴明白来意,居然笑了,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
“行啊。”
“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不伸手拉你们一把,这张老脸也搁不住。”
“不过呢,我这儿有我这儿的规矩。”
“你家那个宝贝闺女,我得借来用一用。”
“干啥?”
陈秀英乐了。
“我们这儿又是开荒又是养土的,啥都备齐了,就差一样东西。”
“缺啥?”
“缺福气不是?”
“你让陈灵儿明就过来,到地里‘监工’。”
“啥活儿都不用她干。”
“就给她搬个马扎,让她坐地头。”
“用她那一身的福气,给咱们这片新开的地开个光,也滋养滋养土里还没冒头的庄稼苗子。”
“可咱们得死了,从太阳出来到太阳落山,这一十二个时辰,她一步都不能动。这福气嘛,可不能断了。”
第二,陈灵儿真就来了。
她被周兰硬逼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张脸绷得死紧,满心不乐意地戳在下河村的地头。
大牛还真给她拿了个马扎,特地安在地垄边上,谁一眼都能瞅见。
陈灵儿黑着脸坐下,瞅着眼前这帮泥腿子一个个干得满身大汗,那股子汗味儿混着土腥气飘过来,熏得她眉头拧成个疙瘩。
头顶的日头越来越毒,晒得她头皮都发麻。
她嫌热,仗着没人注意,悄悄把凳子往旁边大树的阴影里挪了挪。
屁股还没坐热乎,路过的张婶子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哎哟喂,咱们的福星咋跑到树荫底下去了?这福气见不着太阳,可不就全跑没影了!”
周围的人“哄”地一声,全笑了。
陈灵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咬着牙,硬是把凳子又拖回到毒日头底下,指甲掐进手心,钻心的疼。
不远处,陈念额头上挂着汗,正低头在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大牛从她身边路过,顺手就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念念,歇口气儿,喝口水。你这本子上记的东西,我看比公社的账本都清楚!”
陈灵儿瞅着那边的情形,心里的火苗子蹿得更高了。
她看半没人搭理自己,就故意清了清嗓子,拔高了声音嚷嚷:“我可是有福气护着的人,你们干活都轻手轻脚点,别惊着土地爷!”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正抡锄头的汉子突然“妈呀”一声怪叫,手里的锄头“哐当”就掉在霖上。
那汉子夸张地拍着自己胸口:“我的个亲娘!福星开口话了!可把我吓坏了,锄头把子都攥不稳了!”
村民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更响的笑声。
有人还扯着嗓子起哄:“都悠着点干!可别把咱们的福星给吓出个好歹!不然这庄稼长不出来,还得让福星拿福气给咱赔呢!”
她又羞又恼,屁股底下那板凳,坐着扎让很,可一想到出门前她娘撂下的那句“你要是敢跑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就只能梗着脖子硬坐着。
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愣是不敢掉下来。
当傍晚,一个从下河村送完菜回来的陈家洼村民,一进村就直奔周兰家。
“兰子家的,你家灵儿可真威风!就那么干坐着,下河村的人都拿她开涮,她那福气是太阳晒出来的,连汗珠子都不敢擦!”
周兰正低头缝补丁,听了这话手猛地一哆嗦,针尖狠狠地扎进了指头。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那块破布,指节都捏白了,好好的布料被她攥得变了形。
“等着!等我们家灵儿熬出头那,有他们哭着后悔的时候!”
可她那声音越来越,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那话里头到底有多少是硬撑,又有多少是后悔。
“早晓得……就不该让她去受那个罪……”
喜欢重生七零,从棺材里爬出整顿家风请大家收藏:(m.6xsz.com)重生七零,从棺材里爬出整顿家风第六小说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