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凑在窑口嗅了嗅,忍不住咂嘴:“这香味比可可豆还勾人,就是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
等咖啡豆烘得外皮发脆,轻轻一捏就碎成两半,露出里面浅褐的豆仁,老匠人把陶盘取出来。冷却后倒进石磨,磨出来的咖啡粉比可可粉更细,呈深褐色,像磨碎的黑曜石。
朱祁镇看着磨好的粉,忽然转头对铜匠:“你找块厚铜,打个圆柱形的器具。”
“记住,底下做个带细孔的托盘,中间装个能活动的铜活塞,上面留个注水的口,再配个烧热水的铜壶。”
铜匠听得有些发愣,袁彬也凑过来:“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用来煮咖啡。”
朱祁镇拿起根木筷比划,“把咖啡粉放在托盘上,倒上热水,再用活塞慢慢压,让水慢慢渗过粉,流出来的就是浓咖啡。”
铜匠赶紧应了,领着两个徒弟忙活起来。
到了午后,一个半尺高的铜制器具就摆在了石桌上。
铜身擦得锃亮,活塞上还刻了简单的云纹,底下配着个浅铜碗。
老匠人按照朱祁镇的法,先把咖啡粉铺在托盘上,倒进刚烧开的热水,然后握住活塞往下压。
热水慢慢渗过咖啡粉,滴进铜碗里,深褐色的液体像琥珀似的,刚滴出来就带着股醇厚的香气。
袁彬第一个凑过去,心地尝了一口。
刚入口时确实苦,可咽下去后,喉咙里却泛出点回甘,比生嚼可可豆的苦要顺服得多。“这苦倒能接受,就是再甜点就好了。”
“加牛奶。” 朱祁镇吩咐侍卫,“把新鲜的牛奶加热,撇去奶皮,再兑点熬好的焦糖。”
牛奶赶紧端来温好的羊奶,奶色乳白,还冒着热气;旁边的陶碗里,是熬得琥珀色的焦糖,甜香扑鼻。
朱祁镇先往铜碗的咖啡里加了两勺焦糖,用银勺搅了搅,焦糖很快化开,咖啡的颜色浅了些;再倒进去半碗羊奶,乳白与深褐交融,渐渐变成了浅棕色,表面还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
这次袁彬没等别人尝,先端起铜碗喝了一口,焦糖的甜中和了咖啡的苦,羊奶的醇厚又让口感更柔滑,咽下去后,满口都是焦香与奶香,连打个嗝都带着甜意。
他眼睛瞪得溜圆,又喝了一大口:“陛下!这比可可块还好喝!要是冬里喝上一碗,浑身都暖和!”
旁边的陈武也尝了尝,点头道:“比东非土人喝的法子好多了!他们就只加蜂蜜,哪有这羊奶和焦糖配着香。”
朱祁镇也端起一碗,慢慢喝着。阳光透过作坊的窗户,照在铜碗上,泛着暖融融的光。他忽然想起陈武的阿比西尼亚,以及马达加斯加岛,陷入沉思。
朱祁钰,自己这个好弟弟,将来退位后,到底安置在哪里好呢?
……
朱祁镇在猥琐发育,殊不知,朱祁钰同样在猥琐发育。
最近,他几乎隔几便去跑跑兵仗局、神机营。
所谓“罗马使团”的火器,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连日来,兵仗局的院子里总飘着两股味道。
一股是青铜熔化的腥甜,混着木炭的焦气,从西院的熔炉棚里飘出来。
另一股是铁屑的冷硬气息,裹着汗水的咸,在东院的钻床旁绕不散。
朱祁钰踩着满地的铁渣子走进来时,正撞见两个工匠抬着根半成的火绳枪管往废料堆扔,枪管上的孔歪歪扭扭,像条没长直的蛇。
“怎么又扔了?”
他声音不高,却让院子里的动静瞬间静了。
管事太监刘忠赶紧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张记着造械数目的纸,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回陛下,这枪管钻偏了,装弹塞不进去,还怕炸膛……”
朱祁钰没接话,径直走到东院的钻床旁。
那钻床是木头做的,底座用生铁固定在石台上,中间架着根粗铁管,管尾拴着根麻绳,麻绳绕过房梁上的滑轮,垂到工匠脚边的踏板上。
老工匠赵铁匠正坐在踏板前,右脚踩着踏板一上一下,麻绳拉动钻头在铁管里旋转,钻头蘸着的冷水 “滋啦” 一声变成白汽,铁屑像黑色的细沙,顺着枪管孔往下掉,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钻一根枪管要多久?”
朱祁钰蹲下来,手指碰了碰刚钻了一半的枪管,还带着烫手的温度。
赵铁匠停下脚,露出双满是老茧的手。
只见他的指关节肿得发亮,虎口处裂着道血口子,用布条缠了好几圈。
“回陛下,得三。头一钻粗孔,第二修细,第三磨光滑。可就算这样,十根里也得废三根! ”
“有的铁料里有砂眼,钻着钻着就裂了;有的钻头钝了,孔壁就糙,装火绳时卡壳。”
他着,从废料堆里捡出根废枪管,对着光给朱祁钰看:
“您瞧,这孔壁坑坑洼洼的,火药燃气一冲,就容易从缝里漏,射程就短;要是孔偏了,弹丸卡里头,一开火就炸膛,前儿个周就被崩了手。”
朱祁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角落的草席上坐着个年轻工匠,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渗着暗红的血。他心里沉了沉。
“罗马使团” 贡品里,那火绳枪他瞧着精致,枪管光滑得能照见人影,原以为照葫芦画瓢不难,没成想钻个孔就这么难。
“就没别的法子?”
他站起来,目光扫过院子里的钻床,足有二十张,可旁边的成品枪管却没堆多少,大多是歪歪扭扭的废料。
刘忠在一旁声:“臣让人去顺府找过最好的铁匠,最好的钢铁,但速度还是很难加快。”
朱祁钰没吭声,走到西院的熔炉棚。
这里比东院热闹些,三个一人多高的土熔炉正烧得旺,火光从炉口映出来,把工匠们的脸照得通红。
炉旁堆着山似的青铜块,有的泛着青绿的铜锈,有的还沾着采矿时的红土。工匠们用长柄铜勺从炉里舀出青铜水。
水是金红色的,像熔化的太阳,顺着勺沿往下滴,落在地上 “嘭” 地变成铜珠。
“佛朗机炮铸得怎么样了?”
朱祁钰问负责铸炮的李工匠。
李工匠赶紧放下铜勺,用袖子擦了擦脸,脸上沾着的铜末子蹭出两道黑印。
他躬身回答道:
“回陛下,炮铸了十门,三尺长的,试了两次,威力还行;可您要的六尺重炮,铸了三门,两门炸了砂模,一门试炮时……”
他话没完,头就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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