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军一个人在训练场边站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眉头拧着，心里那团乱麻越缠越紧。
“老陆！杵这儿当电线杆子呢？”王铁柱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力道不轻，“走走走！食堂开饭了！弟兄们都好了，今晚给你接风，必须喝两杯！”
陆建军被他拍得回过神，眉头还蹙着：“喝什么喝，我……”
“你什么你！”王铁柱不由分揽住他肩膀就往食堂拖，“大的事也得吃饭！瞧你这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了！咋了？领导批评你了？不能啊，你刚立了功……”
陆建军被他半推半攘地弄进了食堂。
果然，几个相熟的老战友已经占好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个菜，还有两瓶白酒。
“营长！就等你了！”
“快快快，坐下！今必须庆祝你康复归队！”
众人七嘴八舌，热情得很。陆建军被按着坐下，面前立刻被倒满了一杯白酒。
“来！第一杯，庆祝咱们陆营长腿伤痊愈，龙精虎猛！”王铁柱端起杯子，带头起哄。
众人纷纷举杯，陆建军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些，也端起杯子，跟大家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灼热。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热烈了。大家聊着部队的趣事，吐槽着训练的辛苦，间或关心一下陆建军的恢复情况。
但王铁柱多精啊，他早就看出陆建军心里有事。趁着大家吵吵嚷嚷拼酒的时候，他凑到陆建军身边，压低声音：“老陆，不对劲啊你。从政委那儿出来就魂不守舍的，到底咋回事？工作安排不顺利？”
陆建军捏着酒杯，没话。
王铁柱眼珠子一转：“不是转业？也不是进修？难道是……”他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提拔了？但是……地方不好？”
陆建军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等于默认。
王铁柱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好事啊！提拔是好事！管他什么地方，只要是提拔，那就是组织信任！是爷们就得顶上去！”
陆建军闷头又喝了一杯，声音有些哑：“地方太偏，太苦。在黑河那边。”
王铁柱愣了一下，黑河那地方，他听过，鸟不拉屎，冬撒尿都得带根棍儿。
他咂咂嘴，明白了陆建军的难处。
“是……担心弟妹？”王铁柱给他把酒满上，“随军条件够不上？”
陆建军点零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透明液体，里面映出他自己纠结的脸。
“唉……”王铁柱叹了口气，收起那副嬉皮笑脸，语气认真起来，“老陆，这事儿吧，是难。但咱们当兵的，不就是这样吗？哪里需要就往哪儿搬。组织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那是看得起你！黑河那边是苦，是偏，可正因为苦和偏，才更需要有本事、有担当的人去守着不是？”
他顿了顿，看着陆建军：“至于弟妹……晚晴妹子我看着是个明事理的。你好好跟她，把利害关系讲清楚。这不是你一个饶事，是咱们军属都得面对的事儿。她要是真心跟你，就能理解。”
旁边一个喝得有点上头的连长听见只言片语，凑过来大着舌头：“营长！升官了是好事！怕媳妇不同意？那不能！我媳妇当初听我要调去边防，哭是哭了，但最后不还是把我行李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咱们军属，觉悟都高！”
王铁柱瞪了那连长一眼：“去去去，一边儿喝去！”然后转头对陆建军，“你别听他们瞎起哄。这事儿啊，关键还得看你和弟妹怎么商量。但我的意思呢，机会难得，错过了可惜。弟妹那边……你回去，好好，把你这为难，把你的抱负，都跟她唠唠。别自己闷着头瞎琢磨。”
陆建军听着王铁柱的话，又灌下去一杯酒。
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里烧起来，却好像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烧化了一些。
是啊，光自己在这里发愁有什么用？
他得回去，得亲口告诉她。
告诉她组织的信任和重托，告诉她那个地方的艰苦和重要，也告诉她……他的不舍和为难。
他得知道她的想法。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饶决定，是他们两个饶未来。
“行了，别喝了。”王铁柱抢下他手里的杯子，“意思到了就校明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去！跟弟妹好好道道。我等你好消息！”
那晚，陆建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临时宿舍的。
酒意上头，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他躺在床上，看着花板，眼前浮现出林晚晴的脸。
他得回去。
好好跟他的妻子，谈一谈这关于未来的，甜蜜又沉重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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