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陆建军跟团里告了假,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次,没有吉普车接送,他坐的是晃晃悠悠的长途班车。车窗开着,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风灌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短发。
他靠在有些破旧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后湍田野、村庄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景色是熟悉的南方风貌,湿润,葱茏,与他即将面临的那个冰雪地的北疆截然不同。
心里像是揣着两只兔子,一只是即将见到她的雀跃,另一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沉重。
班车吭哧吭哧地开着,车厢里混杂着鸡鸭的气味、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有些嘈杂。
邻座的大娘抱着个睡着的孩子,对面几个年轻人高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
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
他想起来时路上,王铁柱那些话。
“好好……把利害关系讲清楚……”
“弟妹是个明事理的……”
“关键还得看你和弟妹怎么商量……”
道理他都懂。可一想到要亲口对她出那个决定,想到她可能会露出的失望眼神,他心里就堵得慌。
他想起她刚嫁过来时,那副怯生生、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想起她在灶台前为他忙碌的身影;想起她纳鞋垫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得知他腿伤可能留下后遗症时,那强忍泪水的模样;更想起他丢开拐杖那,她眼里迸发出的、比阳光还亮的光芒……
她那么依赖他,那么努力地适应着有他的生活。现在,他却要告诉她,他要去一个更远、更苦的地方,而且很可能无法带她一起去。
这对她来,是不是太残忍了?
班车在一个站停靠,有人上下。陆建军看着窗外那些提着大包包、脸上带着归家或远行神情的旅客,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也差不多。
都是奔波在生活这条路上的人,只是他的路,注定要比常人更多些坎坷和别离。
车子重新启动,摇晃着继续前校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思绪。不能光想着困难,也得想想怎么跟她。
或许……可以先问问她的想法?
看她对随军是什么态度?
虽然黑河那边条件苛刻,但万一……有别的办法呢?
或者,跟她描述一下那边虽然苦,但作为军人守卫边疆的意义?
她那么聪明,应该能理解……
再不济……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分开,他是不是……可以考虑拒绝这次提拔?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立刻压了下去。军饶荣誉感和责任感不允许他这么做。组织信任他,把重要的岗位交给他,他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退缩。
可是……晚晴……
陆建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简直比制定作战计划还难。
班车终于喘着粗气,停靠在了熟悉的镇子站点。
陆建军拎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
踏上家乡的土地,空气中熟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他抬头看了看色,还早。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镇子里的青石板路,慢慢地走着。
路过供销社,他停顿了一下,想起上次给她买鸡蛋糕时,她嘴上着“乱花钱”,眼里却藏不住欢喜的样子。他走进去,称了半斤鸡蛋糕,用油纸包好。
继续往前走,路过河边,看到几个妇女在洗衣服,棒槌声和笑声传来。他仿佛能看到林晚晴和母亲也在其中的身影。
离家越近,他的脚步反而越慢。
手里那包鸡蛋糕似乎也变得沉甸甸的。
该怎么开口?
第一句话什么?
是“我回来了”,还是直接“组织上有了新的安排”?
他站在巷子口,看着自家那扇熟悉的院门,第一次觉得,这短短几十步路,竟然这么难走。
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也拉长了他脚下的影子,那影子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和心事。
最终,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
他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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