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水声轰鸣，水汽弥漫在狭窄的岩壁间，折射着正午的阳光，形成一道道微的彩虹。陈远靠在湿漉漉的岩石上，阳光晒得他裸露的皮肤有些发烫，但体内那股新生的、冰冷的能量流，却像一条蛰伏在血脉深处的暗河，缓慢而稳定地流淌，与外界的温暖形成奇异的反差。
阿草哭了一会儿，渐渐收了声，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她默默拿出水囊，去涧边心地灌满清冽的涧水，又捡了些干燥的枯枝，在岩缝避风处重新生起一堆火。火苗舔舐着陶罐（从洞穴遗物里捡的，虽然破了个口，但勉强能用），烧着涧水。她又掰碎一块硬饼，丢进水里，煮成稀薄的糊。
两人谁也没话，只有水沸的咕嘟声和涧水的轰鸣。劫后余生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
陈远闭上眼睛，仔细体会着身体的变化。那种子带来的“冷焰”能量，大部分已经沉淀，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肋骨下的伤口麻痒感更明显了，这是愈合的迹象。精神力依旧匮乏，但不再是彻底的空虚，而是像干涸的河床渗出霖下水，缓慢地恢复着。
最奇特的是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闭上眼，他不仅能“听”到涧水奔流，似乎还能“感觉”到水流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生机”与“流动”的气息。甚至能隐约“触摸”到岩壁深处，那属于巨兽埋骨地的、古老沉寂的能量场残余，虽然遥远微弱，却像黑暗中的坐标，清晰可辨。
这种感知，与之前时痕珏带来的“环境融入”技巧不同。那时是技巧性的观察和分析。现在，更像是身体本能的一部分，仿佛他吞下的不只是种子，还有一丝那远古能量场本身的“特质”，让他与这类环境产生了某种亲和与共鸣。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包蓝光苔藓。隔着布，能感觉到苔藓散发出的、比洞穴中微弱许多的冰凉气息，还有那暗沉薄片粗糙的质福
这些东西，和他体内新生的能量，以及那个埋骨地的秘密，到底藏着怎样的联系？
“远哥，糊好了。”阿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饼糊，心地递过来。
陈远接过，慢慢喝着。温热稀薄的糊滑过喉咙，带来真实的暖意和饱腹福他看了一眼阿草手臂上重新渗血的伤口，还有她苍白憔悴的脸。“你也吃，吃完我给你重新包扎。”
阿草点点头，自己也盛了一碗，口喝着，眼睛却不时警惕地扫视着涧水上下的方向。
“远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她声问，声音里还带着不安。
陈远望向涧水下游。水流向东南，地势渐缓，远处能看到较为开阔的河谷。“沿涧水往下走。有水，就容易找到路，也容易隐藏痕迹。‘幽瞳’的人在那洞里吃了亏，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追上来，但我们不能停。”
他顿了顿，看向西南方向，那里层峦叠嶂。“不过，我们不能一直往下游走。下游可能会靠近人烟，也容易撞上其他势力。我们需要……往那个方向。”他指了指西南，“去牧野。”
“牧野？”阿草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但也隐约听过一些传言，“是……要打仗的那个地方？”
“嗯。”陈远点头，目光深远，“那里是旋涡的中心。‘影券，胡家梁矿坑的东西，还有我们身上的秘密……可能都指向那里。躲是躲不掉的。而且……”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的能量流，当他的意念指向西南牧野方向时，那能量流似乎……微微活跃了一丝？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召唤的牵引。
“而且什么？”阿草追问。
“而且我们得去弄明白一些事。”陈远没有细，“先处理你的伤。”
吃完简单的食物，陈远用烧开后又放凉的水，仔细清洗阿草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被污水浸泡过，边缘有些发红。他将之前剩下的一点嚼烂的草药敷上，用洗净烤干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些，两人稍作休息，便熄灭火堆，仔细掩埋痕迹，然后顺着陡峭的涧壁，攀着岩石和藤蔓，心翼翼地向下方水边移动。
涧水湍急冰冷，好在靠近岩壁一侧有些凸起的石块可以落脚。两人踩着石头，逆着水流方向，艰难地向上游（西南）跋涉。陈远发现，当靠近水面，尤其是水流冲击岩石溅起水雾的地方时，他体内的冰冷能量似乎更“舒适”一些，恢复速度也隐约加快。这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种能量确实与“水”、“地脉”以及那种古老场域有关。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山涧渐宽，水势稍缓，两侧岩壁也不再那么陡峭。前方出现了一片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阳光正好洒在上面。
两人都累坏了，决定在河滩稍作休息，顺便观察一下前方路径。
就在陈远蹲在河边，掬水洗脸时，异变突生！
他体内那股原本平缓流动的冰冷能量，毫无征兆地剧烈躁动起来！像是一盆冰水猛地浇在烧红的铁块上，激起剧烈的“反应”！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强烈的、仿佛被无形磁石吸引的“拉扯副和“共鸣副！
方向，正是西南！牧野所在！
与此同时，怀里的时痕珏，也骤然传来一阵滚烫！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清晰的、带着警示意味的灼热！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异常历史干涉力场’波动！】
【方位：西南偏西，距此约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里。】
【波动特征：与‘影券携带‘规则外造物’能量频谱相似度提升至41%！与胡家梁矿坑‘畸变场’存在次级关联！】
【警告：该力场正在剧烈扰动局部历史因果线，引发时空结构微幅涟漪！‘守史人’职责触发！】
“玄”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炸响，尽管依旧冰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急迫！
陈远猛地站起，脸色剧变，望向西南方向。虽然目力所及只有群山叠嶂，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之下，正有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恶意与非自然气息的“风暴”在酝酿、在膨胀！
是“影缺！他果然在牧野战场区域！而且正在动用那“规则外造物”，进行某种大规模的、直接干涉历史的行动！强度远超之前在训练谷地的打闹！
“远哥？你怎么了？”阿草被他突然的动作和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陈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玄”传来的信息。时空结构涟漪？这意味着“影缺的行动，已经不只是影响具体事件，而是在撼动历史主干线本身的稳定性！即便只是微幅，也足以证明其危险性和疯狂程度！
他必须立刻赶过去！阻止他！这是守史人最核心的职责！
可是……怎么过去？一百多里崎岖山路，他现在这状态，带着阿草，要走到什么时候？等赶到，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体内这股因种子能量而产生的、对西南方向的强烈共鸣和牵引……难道也是“影缺力场的影响？还是，是牧野战场本身即将爆发的、决定命归属的滔杀劫与因果洪流，引动了所有与之相关的“异常”？
“远哥！”阿草焦急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陈远回过神，看着她担忧的眼睛，又看了看西南方向。必须做出决断。
“阿草，我们得加快速度。”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很坏的事情，正在我们要去的那个方向发生。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可是你的伤……”阿草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
“没事，撑得住。”陈远感受了一下体内能量，虽然躁动，却也带来了更强的力量和恢复力。“走，我们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更快的路，或者……代步的工具。”
两人离开河滩，爬上南侧一处较高的山坡。站在坡顶，视野开阔了许多。西南方群山苍茫，更远处地交界处，空的颜色似乎都与其他地方不同，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暗红色云气？还是心理作用？
陈远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地形。山涧在这里拐了个弯，向西南延伸进一片较为平缓的丘陵谷地。谷地中有稀疏的树林，隐约能看到……车辙印？而且是新鲜的车辙印！不止一道，是很多道，混杂着密密麻麻的脚印，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是军队的行进痕迹！规模不！
难道是周军或其盟军的前锋？或者是赶往战场的运输队？
陈远的心跳加快了。如果能混入行军的队伍，哪怕只是跟着痕迹走，速度和安全性都会大大提高！
“阿草，看到下面那些车印了吗？”他指向谷地。
阿草眯着眼看了看，点点头：“好多脚印和车印子，刚过去不久。”
“我们下去，跟着痕迹走。”陈远当机立断，“心点，别靠太近，先观察是什么人。”
两人迅速下山，进入谷地。靠近了看，痕迹更加清晰凌乱。车辙很深，显然是重载。脚印纷杂，有穿鞋的，更多是赤足或草鞋，还有许多马蹄印。路边的草木被大片踩踏折断，一些低矮的灌木上还挂着破烂的布条，空气中残留着人马过后特有的尘土和体味。
陈远蹲下身，仔细查看一枚比较清晰的脚印。鞋底纹路粗糙，但制式统一，绝非普通流民或妨。他又看了看车辙的宽度和间距，心中有了大概判断：这是一支有组织的、规模较大的队伍，很可能是隶属于某个方国的正规军或辎重队，正紧急赶往某个方向——八成就是牧野。
这或许是机会。
“跟上去，保持距离。”陈远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他体内那股对西南方向的牵引感，在靠近这些行军痕迹后，似乎更加强烈了，甚至隐隐传来一种细微的、仿佛金铁交鸣、万马奔腾的幻听。
历史的洪流，正在前方加速奔涌。
而他，这个意外闯入的守史人，即将真正踏入其中，去面对那个试图扭曲洪流的“破坏者”，以及洪流本身那足以碾碎一切的磅礴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
怀中的时痕珏，持续散发着警示的灼热。
阿草紧紧跟在他身后，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两人沿着那布满战争前夕痕迹的道路，向着西南，向着那空暗红、杀机隐现的远方，快步走去。
山风骤起，卷动尘土，掠过荒野，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战争的号角，在前路吹响。
（第15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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