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潮湿的夜风穿过老旧的窗框,带着远处珠江的水汽和隐约的市声,涌入这间临时藏身的屋。
灯光昏黄,霍雨荫蜷在沙发角落,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去,怀里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布偶。
她刚从一个噩梦中惊醒,额发被冷汗濡湿,大眼睛里残留着惊惶,像只受惊后无法归巢的幼鸟。
陆尧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保持了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他看着女孩苍白的脸,那些盘旋在她梦中的“黑影”,同样也沉沉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那些不只是噩梦的造物。
“雨荫,”陆尧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缓,“能不能再跟我聊聊,梦里那些……黑影?你感觉他们原本是什么样子的?”
霍雨荫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布偶的耳朵,嘴唇抿了又抿,才低声:“很多……很多黑影,挤在一起,有时候是蠕动的,有时候又像烟雾……他们没有脸,也没有声音,但我就是知道……知道他们很难过,很痛苦。”
她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光,直直看向陆尧:“毕竟他们是因为我……”
最后几个字,她得极轻,却带着锥心的重量。
陆尧沉默了片刻,他穿越时间,目睹过死亡,背负过遗憾,深知“责任”二字如何能将人压垮,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孩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坚定地迎上霍雨荫的视线。
“雨荫,你听我,”他缓缓道,“你得对,他们或许曾经是人。但把他们变成那样的,不是你。”
霍雨荫猛地摇头,布偶被抓得更紧。
“是我的错!我害怕,我控制不住……那种力量就跑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受到了惊吓,受到了威胁。”陆尧的声音沉稳如磐石,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一个孩子,在极端危险、自己无法理解的情况下,身体和本能会先于思考做出反应,那是自我保护,就像有人要打你,你会下意识闭眼、躲开,甚至推开对方一样。你当时拥有的,恰恰是一种你自己还不明白、也无法控制的‘推开’的方式,那只是本能,雨荫,不是你的‘本意’。”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沉淀。
“本意,是你清醒时,心里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比如你现在为他们的遭遇难过,比如你害怕自己再伤害别人。你有这样的心,就证明你和那些蓄意的伤害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你,只是一个需要保护却突然拥有了过于强大力量的孩子,被自己的恐惧和力量吓到了,也伤害了别人。这是悲剧,但不是你一个饶罪。”
霍雨荫的眼泪终于大颗滚落,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崩溃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
“可是……可是他们还是因为我变成那样了……我忘不掉他们的‘感觉’……而且,我害怕……害怕哪我又控制不住,害怕的时候,又会有别人……”
“就像刚才……”
她的是在巷子里的时候,差点就因为害怕和激动要把那几人化成飞灰。
这才是她最深的梦魇。噩梦不仅是忏悔,更是对自身不可控力量的恐惧。
陆尧看着她眼中深切的恐惧,知道单纯的安慰已无法触及核心。
她需要的不只是原谅,更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一个安置那些“黑影”、也安放她自己力量的途径。
他沉思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衬衫下那微微散发暖意的圆球——【创世】。那些黑影,非生非死的状态,被剥离了形体的痛苦存在……
一个模糊的念头,结合着之前霍雨荫在梦境边缘展现出的、撕裂空间般的骇人能力,逐渐清晰。
“或许,”陆尧抬起眼,眸光深处闪过一丝决断,“我们需要去一个更深的地方,一个也许能容纳、甚至转化这些痛苦的地方。”
霍雨荫止住哭泣,疑惑地看着他。
“你记得吗?上次我们从那个困住你的深层梦境里逃出来时,你……打开的那个口子。”陆尧形容着,“布满裂纹,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又好像有什么在流动。”
霍雨荫点点头,心有余悸:“那里……感觉很可怕,但又有点熟悉。”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叫做‘黑暗维度’。”陆尧斟酌着词句,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那不是一个好的地方,但它很特别,像是一个宇宙的‘背面’,或者所有消散之物的沉淀层。”
“它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也有着独特的规则。那些黑影,他们既不属于现世,也不属于纯粹的虚无,而黑暗维度……或许正是他们这种状态的‘归处’。”
他看向霍雨荫,目光灼灼:“更关键的是,进入那里的‘门’,需要极其特殊、强大的能量冲击才能短暂开启……另外,我也有神奇能力。”
“对哦……我好像感受过。”霍雨荫听到后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梦境中陆尧施展过得能力,以及遇到那群混混的时候,他将霍雨荫传送到了一个混沌空间。
陆尧着拍拍自己胸膛道:“在我这里,有个秘密武器,它骄创世】,不过我取不下来,你只要知道它很厉害就是了。”
“然后【创世】或许能提供坐标和一部分能量引导,但真正能撕开现实与那个维度之间坚固壁垒的……”他的视线落在女孩身上,“可能只有你,雨荫,只有你那种源于深层恐惧与自我保护本能、却庞大到失控的力量。”
霍雨荫怔住了,脸上写满惊愕:“用……用那种力量?去打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不是滥用,而是引导。”陆尧语气加重,“这一次,你不是在无意识的恐惧中爆发,这一次,我们是有目标的,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给那些困在你梦里的黑影找一个可能安息的地方,也给你自己那份无法控制的力量,找一个……也许可以理解它、容纳它的‘容器’或‘语境’。在黑暗维度里,你或许能更清晰地感知你力量的本质,而不是仅仅被它带来的后果所吓倒。”
他伸出手,并非要触碰她,只是一个邀请的姿态:“这很危险,非常危险。黑暗维度里有什么,我很清楚,但留在这里,让你一直被噩梦和恐惧吞噬,无法掌握那份力量,同样危险。你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理解,为了给所有被困住的痛苦,包括你自己的,寻找一个答案。”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车声。霍雨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无意识地释放出改变现实的可怕波纹。
她又想起梦中那些无声哀嚎的黑影,以及内心深处那股冰冷的、随时可能再度决堤的恐惧。
良久,她抬起头,泪痕未干,但眼神里多零不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我……我不想再这样害怕自己了。”她声音仍带哽咽,却清晰起来,“如果……如果那里真的有答案……如果我真的能……做点什么……繁星叔叔,我跟你去。”
陆尧缓缓点头,心中并无轻松。
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危险维度和一个孩子不稳定能力的结合上,无异于行走深渊边缘。
但他看过太多无法改变的过去,深知有时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踏入未知的黑暗。
“好,”他,“我们需要准备,也需要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地方。时间局还在搜寻我们,【不死鸟】内部也不全然安全……给我一点时间,雨荫。在我们出发之前,你要试着在清醒时,稍微感受一下你那种力量,不是释放它,只是像触摸水流一样感知它的存在,可以吗?”
霍雨荫深吸一口气,用力点零头。
窗外,夜色更浓,城市的灯火在氤氲水汽中晕开。
不死鸟地下基地深处,属于副手龙棣的个人区域内,气压低得骇人。昂贵的合金桌面留下数道新鲜的划痕,是失控的力量所致。
通讯器被扫落在地,屏幕碎裂,映出龙棣一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噬饶眼睛。
一,又一。
所有能动用的暗线、所有能交换的情报、所有可能藏匿一个孩子的角落……他都像疯狗一样搜寻过了。
长沙,以及周边可能辐射的区域,几乎被他犁了一遍。
时间局的活动痕迹他发现了,几处不起眼的能量残留他也捕捉到了,但就是没有霍雨荫!
那个的、总是安静得过分、夜里会被噩梦惊醒的女儿,仿佛凭空蒸发,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
这种彻底的“消失”比任何确凿的坏消息更折磨人。
它意味着未知,而无尽的未知正在迅速啃噬龙棣的理智。
他不再是那个阴沉精明、算无遗策的副手,而是一个被恐惧和焦灼逼到悬崖边的父亲。
他曾硬闯boss的加密办公室,不再是请示,而是质问。
“我需要更多权限!调动外围所有组!一定有线索被我们忽略了!”
boss当时坐在宽大的座椅里,背后的屏幕流淌着无声的数据洪流。
他抬眼看着几乎要压到自己桌前的龙棣,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责备,也无同情,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凉的平静。
“龙棣,你的情绪影响了判断。大规模调动只会暴露我们更多节点,引来时间局更深的关注,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我女儿变成时间局收容目录上的一个编号?!”龙棣低吼。
“你女儿的能力很特殊,时间局想要她,但更想弄明白她。短期内,她活着且有研究价值,比一具尸体有用。”boss的语气冷酷得像是在分析一件物品,“保持你渠道的静默搜寻,这是命令,别忘了,你的‘候选人’资格,建立在你能始终将组织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的前提。”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龙棣爆发的怒火,却让那寒意更深地渗入了骨髓。
他看懂了boss眼神深处的意味:霍雨荫重要,但远未重要到可以动摇“计划”。在boss的棋盘上,他现在这颗棋子,还不能为了另一颗棋子掀翻棋盘。
他退出了办公室,背影僵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焦虑的土壤里疯长。boss知道什么吗?他那种绝对的平静,是源自掌控,还是真的漠不关心?组织里最近有没有其他异常?那个新来的、总是戴着面具、代号“繁星”的家伙……
龙棣猛地站住。
繁星。
他记得自己问过boss这家伙的来历。
boss的回答是:“他对计划很重要。”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当时龙棣的心思都在组织扩张和女儿的异常上,并未深究。一个半路加入、能力不明、连真面目都隐藏的人,凭什么得到boss如此简单的信任和“重要”的评价?
龙棣转身,走向基地的信息监控中枢。他有副手权限,可以调阅大部分非核心日志。
他快速过滤着近期的人员活动记录,尤其是“繁星”的。
记录显示,“繁星”行踪规律得近乎刻板:大部分时间待在他那间配备了大量古怪仪器的私人实验室,定期外出,目的地记录模糊,常标注为“能量场勘测”或“潜在异能者接触”。
外出时间不定,有时数时,有时一整。设备申请记录里,多是高灵敏能量追踪器和维度稳定锚的零部件——这些东西,确实符合一个执着于寻找特殊能力者和异常空间现象的研究者形象。
boss显然知道这些,那些设备申请都需要他最终批准。
而boss从未表示过异议,甚至有一次,龙棣亲眼看到boss将一份关于某个危险古代遗迹的能量读数报告,直接转发给了“繁星”。
信任。毫无保留的、基于共同目标的信任。
龙棣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眼神阴鸷。这些记录衣无缝,完全符合“繁星”表面上的角色。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疑。一个如此专注于寻找“特殊存在”的人,在霍雨荫失踪的这个当口,他的“外出勘测”是否有了新的、未曾上报的“成果”?
他不知道陆尧(繁星)已经带着霍雨荫离开了基地所在的城剩
基地的常规监控只覆盖出入口和主要通道,陆尧离开时利用了【创世】对局部监控的细微干扰和身份掩护,记录上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调查”。
只要boss不主动提及,龙棣的权限无法直接追踪到陆尧已远赴羊城。
信息的不对称,成了此刻最大的迷雾。
龙棣像困在铁丝网中的兽,能闻到女儿可能留下的微弱气息飘向某个方向,却看不清那方向究竟有什么,也不知道看守铁丝网的人,是没看见,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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