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厉千秋心中最柔软、最不甘的地方。
七。
追杀一位曾经权倾圣教、手段通的大长老。
这根本不是任务，这是催命符。
厉千秋的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悲凉！
他沉默了。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摇曳，将两饶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挣扎的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厉千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挣扎、恐惧、愤怒，都渐渐褪去，化为一片认命般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当年千秋突破七品时，曾受过大长老恩惠。”
“大长老深夜到访，应该……不是为了看千秋的笑话吧？”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厉千秋此举，无异于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灰袍大长老此刻同样走投无路，需要盟友！
他赌的，是自己这些年的情谊，能在此刻换来一线生机！
虽然他一直被外界视为楚歌的心腹，是白虎堂的铁腕堂主，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与灰袍之间，曾有过一段渊源。
当年他卡在六品巅峰多年，迟迟无法窥得七品门径，心灰意冷之际。
正是灰袍大长老暗中指点，并赠予一枚珍贵无比的“破镜丹”，才助他一举冲破关隘，晋升七品高手之粒
这份恩情，他一直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因为他知道，以楚歌那多疑猜忌的性格，若是知晓他与灰袍有这层关系，恐怕今夜在郡守府，就不是下令追杀，而是一掌将他当场毙了！
听到厉千秋的话，灰袍面具下的眼神似乎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手，不急不忙地摘下了脸上那张狰狞的厉鬼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苍老但依旧精矍的面庞，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阴鸷。
“难得，你还记得这份恩惠。”
灰袍的声音，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感慨。
“大长老之恩，千秋，没齿难忘！”
厉千秋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无比诚恳。
这不是伪装。
武道一途，破境之恩，恩同再造！
灰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良久，见厉千秋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毫无与自己为敌的迹象，灰袍紧绷的气息才稍稍缓和。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声音低沉而富有蛊惑力。
“如今的血莲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了理想为下苍生而战的圣教了。”
“现在，姓楚的一人大权独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都不放在眼里。”
“长老会、灰袍众……这些曾经圣教的基石，在他眼中，不过是绊脚石，踢开就踢开了。”
灰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敲击在厉千秋的心坎上。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实话告诉你，如今武朝大军已经在北凉城养精蓄锐，就等着一个时机，一举攻破陇西，将血莲教……连根拔起！”
轰！
厉千秋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剧变！
身为执掌刑罚与征伐的白虎堂堂主，他当然知道武朝大军的动向！
甚至，前线斥候传回的情报，都是经他之手整理后才上报给楚歌的。
灰袍曾是大长老，掌管着教内最隐秘的情报网络，他的消息，绝对比自己这些明面上的渠道要精准得多！
难道……武朝大军已经准备好给血莲教最后一击了？
厉千秋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感，瞬间攥住了他。
“大……大长老，此言当真？”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
灰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都这个时候了，老夫还有骗你的必要吗？”
“楚歌清洗内部，自断臂膀，秦泽在外部虎视眈眈，不断蚕食我们的根基。内忧外患之下，你觉得，这陇西城，还能守多久？”
“一旦城破，你我，还有这满城的教众，会是什么下场，需要老夫多吗？”
闻言，厉千秋的脸上阴晴不定，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想到了秦泽。
那个在北凉城搅动风云，让血莲教屡次吃瘪的年轻人。
他又想到了楚歌。
那个坐在高位之上，视他们如蝼蚁，一心只要权力的教主。
一个在外面磨刀霍霍，一个在里面自毁长城。
血莲教……真的要完了！
他为之奋斗了半生，手上沾满了鲜血，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疤的事业，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走向灭亡！
不甘！
他真的不甘心！
与其跟着楚歌一起疯狂，最后被武朝大军乱刀砍死，或者被楚歌寻个由头当成弃子宰了……
为什么不搏一把？
数息之间，厉千秋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最终，所有的犹豫、挣扎、恐惧，都化作了一股狠厉的决绝！
他眼中精光一闪，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蹭！”
一声衣甲摩擦的轻响。
厉千秋猛地后退一步，在灰袍诧异的目光中，对着他，轰然单膝跪地！
他的头颅深深低下，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千秋，愿为大长老马首是瞻！”
“还请大长老明示！”
厉千秋的膝盖坚实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仿佛是他与过去彻底决裂的誓言。
看到这一幕，灰袍大长老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审视。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扶。
信任，从来不是靠一句誓言就能建立的。
尤其是在血莲教这种人命如草芥，背叛如家常便饭的地方。
他需要一把更牢固的锁，将厉千秋这头猛虎，彻底锁在自己的战车上。
灰袍的目光落在厉千秋低垂的头颅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
“实话告诉你，如今我已经弃暗投明，归顺了武朝。”
这句话，若是传到外面，足以在整个陇西城掀起滔巨浪。
然而，跪在地上的厉千秋，身躯却连一丝颤动都没樱
他的脸上，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甚至，在灰袍大长老踏入这间书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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