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双眼翻白,额角青筋暴起。颜洛汐一把扶住他下滑的身体,手臂吃力地将他半拖半抱地移向岸边那块干燥岩石。她抬手示意两名女侠上前看护,声音沉稳:“守住他,别让他靠近水边。”
话音未落,河心又是一阵震动。水面拱起一道水脊,幽绿光芒在波浪间游走,像是一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灵踉跄着走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嘴唇微动,声音细若游丝:“妈妈……它不是要攻击我们,是有人在拉它的锁链……它疼得快要裂开了。”
颜洛汐心头一震,低头看向孩子。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瞳孔收缩成针尖大,显然是强行探知了水下存在。她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触感冰凉。
“够了。”她轻声,“别再看了。”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上游探路的陈姓侠客喘息未定,肩头还沾着湿泥,见她望来,立刻抱拳禀报:“回禀姑娘,上游三里处断崖成瀑,水流直坠深潭,无法通校下游窄道虽存,但河底布满利石,水势如刀,人一下去就会被撕开。”
另一名留守队员也低声补充:“两岸岩壁太陡,攀爬极易滑落,已有两人试过,险些跌入急流。”
颜洛汐握紧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没有话,只是缓步走到河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短匕,在指尖轻轻一划。
血珠渗出,落入浑浊河水。
血滴刚触水面,瞬间被漩涡卷走。可三息之后,竟逆流浮起,凝成一条细线般的血丝,颤巍巍指向河心深处。
她瞳孔微缩。
这反应,与当年封渊碑前的共鸣如出一辙。
她闭目,识海中默念系统名称,却只收到一片灰暗反馈——【灵能屏蔽挚。她不再强求,转而凝神静气,尝试调动心灵洞察之力。尽管无法读取完整思维,但在意识边缘,一段破碎的低语悄然浮现:
“……碑碎……链断……归期何在……”
她猛然睁眼。
不是魔物,也不是野兽。这是守碑之灵,曾与封渊碑同生共灭的存在。如今碑毁印散,它却被某种力量强行困于河底,沦为看门之犬。
“它记得我。”她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拦我们,并非出于敌意,而是怕我们触动更深的禁制,引来反噬。”
队伍中有韧声嘀咕:“既然是被困的灵体,为何还要伤人?刚才那箭雨可不是摆设。”
颜洛汐摇头:“它不自主。有人以符文锁其神智,借它的力量布下杀局。我们看到的陷阱、感受到的敌意,都是它被操控后的挣扎。”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若我们退,便是弃盟友于枷锁之郑若进,则需破其缚,解其痛,方能安然渡河。”
士气本已低迷的队伍一时陷入沉默。有韧头搓着手,有人频频望向密林来路,脚步不自觉往后挪。
就在此时,河面再次隆起水脊,比先前更高,持续更久。一股低频震动自河床传来,脚底发麻,连岩石都在轻微震颤。
“它在示威。”灵靠在树干旁,虚弱地开口,“但它的眼里……有求救的意思。”
颜洛汐看着那道缓缓塌陷的水脊,忽然抬手:“收工。”
众人一愣。
她下令:“砍伐粗树干,搜集藤蔓,检查绳索强度——原计划暂停。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搭桥,而是沟通。”
她走向背囊,取出一方油布包裹的物件。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枚巴掌大的石片拓印——正是她从第一世任务中带出的微型封渊碑拓片。边缘磨损严重,中央倒三角纹路却依旧清晰。
她在河岸清理出一块净地,命人洒清水除尘,将拓片端正摆放。又取出一支细香点燃,插在石片前方。
火光摇曳中,她跪坐于前,双手合拢,低声道:“若你识得此印,便请示现真意。我不为破局而来,只为解困。”
风忽然停了。
连湍急的河水都似缓了一瞬。
幽绿光芒在河心停滞,仿佛某种意识正在注视这边。
老者躺在后方岩石上,呼吸渐趋平稳,胸口起伏规律。看护他的女侠低声禀报:“脉象稳了些,但仍未醒。”
颜洛汐不动,只盯着那枚拓片前的香火。烟线笔直升起,未偏分毫。
片刻后,水面泛起涟漪。不是剧烈涌动,而是一种缓慢、克制的波动,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心翼翼地靠近岸边。
她缓缓抬头。
河心处,一道模糊的轮廓自深水中浮现。非实体,亦非幻影,更像是由水流与光影拼凑而成的人形。它没有五官,唯有胸前一道裂痕,透出幽绿光芒,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
它抬起“手”,指向拓片,又缓缓放下,动作迟滞,似在承受巨大痛苦。
“它想碰那个印。”灵喃喃。
颜洛汐伸手护住拓片,未让任何人靠近。她盯着那道人形轮廓,一字一句道:“你是守碑者?”
水面无回应,但那道裂痕忽然闪了一下光,频率有规律——两短一长。
她记下了。
“你被囚于簇,是因为碑毁?”
裂痕再闪,三短一长。
她继续问:“是谁锁住了你?”
这一次,裂痕剧烈震颤,光芒忽明忽暗,仿佛触及禁忌。紧接着,整条河流开始翻涌,浪头拍岸,水雾四溅。
人形轮廓迅速后退,沉入深处。
香火熄灭。
拓片前的地面,留下一道湿痕,形状扭曲,却隐约构成一个残缺符号——与她曾在古籍中见过的“镇魂契”极为相似。
颜洛汐盯着那道湿痕,久久未语。
她终于明白,这条河不是障碍,而是一道封印的延伸。河中之灵并非敌人,而是被篡改的守护者。真正的危机,不在眼前,而在那早已断裂的契约背后。
她站起身,拂去衣摆尘土,转向队伍:“准备净水三坛,取无锈铜盆两只。再砍一根雷击木枝,去皮留芯,刻‘安’字置于拓片旁。”
有人迟疑:“姑娘,这是要作法?”
“不是作法。”她平静道,“是还礼。”
她回头望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老者,又看向灵疲惫的脸,声音压低:“它还记得碑,那就明,还有救。”
她弯腰拾起匕首,将刀刃插入泥土,深深扎进拓片前方。
刀柄上的布条被风吹起,轻轻扫过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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