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平:要不当着大姐和二姐面前,我们提前拜堂吧?
春意早就漫过了青柴沟的山梁。风里裹着新草的清香,混着沙棘抽芽的微涩,吹在脸上是暖融融的痒。路边的冻土彻底化透了,踩上去能陷下半只脚,泥里钻出的蒲公英顶着嫩黄的花,被马蹄带起的风一吹,颤巍巍地晃。也平背着阿娅走在山道上,听见她在背上咂嘴,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甜东西——昨儿个从老大夫家带的沙棘糖,她藏了半块在枕下。
“也平,阿娅的脚快蹭到泥了。”
阿依娜在一旁提醒,她的脚踝还有点肿,走得慢,苏和扶着她的胳膊,两饶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在草地上挨得近近的。
也平把阿娅往上托了托,刚要话,耳朵尖忽然动了动。风里除了草响,还藏着别的动静——是马蹄声,急促,杂乱,不像是山里的猎户。他猛地停住脚,往身后的山坳瞥了眼:“阿姐,苏和,你们往乱石堆后躲。”
苏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从怀里摸出短刀塞给也平,扶着阿依娜往山坳深处走。“别硬拼。”他低声,指尖在也平手背上捏了捏,那道被石头划破的伤口刚结了痂,还泛着红。
也平没应声,抱着阿娅钻进了路边的沙棘丛。新抽的嫩芽是嫩红的,老枝上的尖刺却扎得人疼,他把阿娅护在怀里,看着那丛沙棘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去年冬这里还是光秃秃的,如今竟密得能藏住两个人。
追兵的身影在山口露了头,三匹马拉着灰烟,为首那人脸上的刀疤在日头下泛着光。也平认出他是开春时在镇上勒索商户的刀疤脸,当时他腰间挂着块玉佩,绿莹莹的,阿娅还指着像琪亚娜姐姐丢的那块。
“人呢?”刀疤脸勒住马,马鞭往地上抽了一鞭,惊飞了树上的山雀。“上头了,瓦剌的丫头带了密信,抓住了赏十两银子!”
瘦高个官差往沙棘丛这边瞅了瞅:“头儿,这丛沙棘不对劲,刚开春咋长得这么密?”
也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按在阿娅的耳朵上,怕她被惊着。沙棘的嫩芽蹭着他的脸,带着点潮乎乎的水汽,倒让他想起琪亚娜过的话:“沙棘这东西,看着扎人,其实最护崽,风再大也吹不倒根下的苗。”
刀疤脸骂骂咧咧地下了马,往沙棘丛这边走了两步,脚刚要踩进泥里,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是阿娅掉的那半块沙棘糖,裹着的油纸在草丛里闪零白。“妈的,崽子在这儿!”他拔刀就往丛里砍。
也平抱着阿娅往旁边滚,刀劈在沙棘枝上,溅起的碎刺扎了他一脸。他摸出短刀反手划过去,没砍到人,却听刀疤脸嗷地叫了声——大概是被沙棘刺扎了手。“娘的,给我烧!”刀疤脸的声音带着火气。
也平心里一紧,刚要起身,却见远处的山坳里腾起股青烟,是苏和点燃的干草。瘦高个官差指着烟喊:“头儿,那边有人!”刀疤脸骂了句,带着人往山坳跑,马蹄声渐渐远了。
“也平哥?”阿娅在怀里醒了,揉着眼睛问,“火烫吗?”
也平把她抱起来,脸上的刺还扎着,却笑了:“不烫,是阿禾在做饭呢。”
他往山坳走,见苏和正拍着身上的灰,阿依娜手里还攥着没烧完的干草。“他们往怀柔方向去了。”苏和,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渗过布条,在青布褂子上洇出点红。
“先找地方处理伤口。”也平把阿娅放下,牵着老马往山后走。山道旁的蒲公英被踩倒了一片,黄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倒像是谁撒了把碎金子。
找到那处三面是岩壁的凹地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也平捡了些枯枝生火,火苗舔着松针,冒出的烟是青的,带着点香。苏和坐在石头上包扎伤口,阿依娜把阿娅抱在怀里,用草叶编圆环。
“苏和,”也平往火里添了根柴,看火星子飞起来,“你有名吗?”
苏和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有光:“我娘叫我阿禾,我生在麦收时,地里的禾苗能没过膝盖。”
“阿禾。”也平跟着念,觉得这名字比“苏和”软和,“我阿爸叫我石头,我摔在地上能弹起来。”
苏和笑了,眼角的细纹挤在一处:“是挺像的。”
也平往火里扔了块干牛粪,火“噼啪”响了声。“我大姐活着不容易。”他忽然,看阿依娜编草环的手停了,“草原上的狼把羊群叼走时,她追了三三夜,回来时腿上的肉都被树枝刮烂了。”
阿依娜的眼圈红了,把草环戴在阿娅头上:“大姐,等沙棘结果了,就来青柴沟教咱们酿醋。”
“你们汉人也有这样的姐姐吗?”也平问苏和。他记得琪亚娜讲过穆桂英的故事,她在战场上能开硬弓,回了帐子却会给伤员喂药。
苏和往火里添了根柴:“我老家有个林姐姐,丈夫死在土木堡,她一个人种着五亩地,夜里纺线到鸡剑有回地主抢她的粮,她抱着碾子就往人身上撞。”
也平看着苏和胳膊上的伤,忽然笑了,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撞着肩膀:“哎,阿禾,要不你跟你未婚妻提前拜堂吧?”
苏和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猛地直起身子,脸一下子红透了,连脖子根都泛着粉:“这、这咋协…”
“咋不行?”也平拍着大腿笑,“这山是月老,这火是喜烛,阿娅给你们撒沙棘糖,大姐二姐当证婚人!等到了京城,咱再请琪亚娜姐姐补个热闹的,让皇上也喝杯喜酒!”
阿依娜把草环往苏和头上一戴,笑得眉眼弯弯:“我看校苏和,这拜堂不讲究排场,讲究心意。你们共过生死,这情分比啥都金贵。”
苏和的手绞着衣角,眼睛看着火堆,声音得像蚊子哼:“可我连件新衣裳都没给她做……”
“新衣裳算啥?”也平从老马背上翻出包袱,把自己那件没补丁的蓝布褂子往苏和身上套,“穿我的!阿娅,把你藏的沙棘糖拿出来当喜果!”
阿娅欢呼着摸出油纸包,沙棘糖的甜香飘了满凹地。苏和穿着也平的褂子,袖子长了半截,被阿依娜按着往火堆前站,脸红得像山里的映山红。
“一拜地!”也平扯着嗓子喊,声音惊飞了岩缝里的麻雀。
苏和对着青山深深鞠了一躬,日头从岩顶照下来,给他的影子镶了圈金边。阿娅往他脚边撒沙棘糖,笑得咯咯响。
“二拜高堂!”也平又喊,指着阿依娜和自己,“大姐二姐在这儿呢!”
苏和刚要鞠躬,忽然停住了,眼里的光暗了暗:“她……她还没来呢……”
也平愣了愣,往苏和手里塞了块沙棘糖:“甜不甜?”苏和点点头。“这就对了。”也平拍他的背,“等找到她,你就在这春山里头,咱们替她先受了这礼。她要是知道你惦记着,心里指定比沙棘糖还甜。”
风从岩缝里钻进来,吹得火堆“哗哗”响。阿依娜把编好的草环往苏和手里塞:“拿着,就当是她给你的信物。”
苏和捏着草环,指尖发颤,忽然对着空着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也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春山里头,藏着好多盼头——沙棘会结果,草环会开花,分开的人,总有一能凑到一块儿。
阿娅突然指着山口喊:“蝴蝶!”一只黄黑相间的蝴蝶从远处飞来,绕着火堆飞了两圈,落在苏和肩头的草环上。
“你看,”也平撞撞苏和的胳膊,“她来了。”
苏和的肩膀抖了抖,抬手想碰那蝴蝶,又猛地缩了回去,眼里的泪珠子“吧嗒”掉在草环上,洇出个的湿痕。远处的马蹄声早就听不见了,只有风里的草香,火里的松香,还有沙棘糖的甜,在这春意盎然的山坳里,缠成了一团暖融融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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