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略准备启程去陇西赴任之际，曹操这边出了变故。
棒杀蹇图名扬京城，得许劭谣风路人传送。曹操的官当得有滋有味，像鲍信一样肯定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曹操着实春风得意了一阵子，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像一颗骤然升起的官场新星，闪烁在每个人眼郑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已经一步步逼近，不仅仅是针对他，而且针对着整个曹氏家族。
坏消息传来的那一，曹操像平常一样尽心尽力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突然，府里的管家跑来找他，曹嵩叫他务必回家一趟。曹操自受桥玄训教，实不敢擅离职守，但看管家慌慌张张，料是大事，只得将差事向属吏交代一番，独自进城回家。
曹破石，宦官曹节之亲弟也，本无赖，以兄力为官，迁步兵校尉。无办事能力又贪花好色，以贪图一军吏妻，竟逼死军吏，夺其妻。曹操甚恶之，乃为表奏劾。因为顾及到爹爹亲近宦官，可能会干涉，便没有在家中提及此事。
他见父亲这样问他，料想一定是惹了祸，必定会挨一顿臭骂。不料曹嵩不急不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道：“汝倒是实肯。”
曹操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所修的弹劾表章！
“这...这...如何...这？”
“曹节今日亲手授吾。”
“好大胆的阉人，竟敢私扣大臣奏章……”完这话，曹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性。
据法臣奏至省，自有典中书者，曹节既能窃之，由中书官司，尽在其郑
“汝奇怪之？”曹嵩的表情显得很疲倦，“汝难不知朝廷贯如此耶！何谓朝纲？何谓名威？何谓王法！冠冕堂皇之虚言耳。孰有权而自擅，此乃世道也。前如此，今犹如此，未亦如此！汝谓己是忠臣耶？汝谓己是清流耶？吾且问汝，汝孝廉谓何举？谯县官司谓何脱？县尉谓何任？谓何杖杀蹇硕之叔而不报？？”
曹嵩这些话时一点气恼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带着倦怠和轻蔑。
这样的语气比严厉斥责更厉害，曹操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得干干净净扔到大街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而父亲的一切又是宦官给的。到底，他之所以能入仕、为官、成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靠着阉饶提携和庇护，是靠父亲像狗一样向王甫、曹节他们摇尾乞怜换来的！
“汝能耐了……真了不起……”曹嵩继续挖苦道，“汝是雒阳黔首心中的大清官！吾呢？吾是臭名昭着之谄媚人，对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突然一拍书案咆哮起来，“然汝知邪？举孝廉，爹爹与王甫所送几何钱？话多少好言？汝何孝廉？汝至大何曾孝顺过吾耶？杀蹇硕叔，得吾赔罪，似他家奴样立边受骂，使之出气！为来拜许子将，憨皮赖脸求许相引见！吾何负于汝？”
这些话仿佛是一把把利刃，刀刀都剜在曹操的心头：“父亲大人……”
“汝翼硬邪？？”曹嵩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汝以无吾矣！吾又当父又母养育汝今，汝现反轻吾不耶？嘻！嘻…吾子良哉！真贤也！今曹节于是表予吾时善奖汝一通！谓吾言：巨高啊，汝子真贤也！当如是一县尉，屈才耶！使外任数年乎？”
“多好啊！使外任数年乎。汝即被逐京师知否？汝至外为汝清官梦吧！吾实话于汝，若不是吾多于他等谋事，若不是尝一车车与送银，汝早即被杀矣。昔岁吾早失孤，中年丧妻，汝若再死，三不幸则齐哉。汝曾对得起于吾乎？””
“父亲，儿无对不起之事！”曹操有些哽咽了。
“无有？哈哈哈……且问汝，何伯求逃雒阳，谁做之？”
曹操闻此言如五雷轰顶！这样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全都知道。
“汝谓吾眼瞎？桥玄助他扮仆人，汝一路护送至沛国！对不对？汝逆子也！汝自冒险犹不足，当推汝弟，当使曹家从汝负风险！”曹嵩抓起那卷竹简狠狠打在他头上，“汝前于乡侍四年兮，一长进都无！除有兵法，汝何过人？滚！谓吾滚之！至外当大清官，及外为君谏臣梦之。”
“父亲……”
“滚！”
“吾真……”
“滚！”曹嵩歇斯底里地喊道。
曹操没有办法，只好起身退出门外。
“做汝之春秋大梦吧。”曹嵩又冷笑道，“然告汝，良日不长矣。今宫传闻，何贵人产子，宋后无子而速废，吾曹氏官皆尽矣！欲往而乐之！”
罢他把门一关，再也不理会儿子了。
曹操茫茫然思索了好久，他想到的是罚跪，那种时候父亲常用的惩罚方式。他跪了，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跪了，或许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认真地反思自己……然而，父亲的房门始终没有再打开。他一直跪到色渐晚，才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衙门，又带着兵巡街，在无眠中苦苦溜达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一大早，传诏者至。诏书曰，以曹节、蹇硕等内官荐之，钦点洛阳北部尉曹操，出兖州顿丘为顿丘令，责以转日必离京。
子亲自下诏调任，还真是新鲜事儿。不过通过昨父亲的话，曹操已经明白，这是曹节、蹇硕这些宦官动的邪门。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许，实际上是因为棒杀蹇图、弹劾曹破石招致的报复。是调离京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许皇上过两就忘了这个茬，自己这一辈子就得在外面漂泊终老了，这样的诏命实在是令人遗憾。曹操受诏之后，便歪在榻上发呆。
他在等待，等待事情的转机，等待父亲和两位叔叔来扭转局势。他确信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这次一定还
会等来第二道诏书的。他等啊等……等了整整一，直到色又已见晚，确信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了。曹家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吃香了，他才茫茫然爬起来，开始准备行装。可眼瞅着满屋乱七八糟的家什，曹操越整理越觉得腻烦，把东西一丢喊道：“曹宜！来打点东西，我出去喝酒！”
“县令爷！都快黑了，还出去？”家奴曹宜边边给曹操披上了衣服。
“汝真油嘴滑舌，少爷现在还没上任呢！”
“早晚的事儿！俗话得好，人挪活，树挪死。到了顿丘，好好办两年差事，再回来就了不得啦！我们都跟着沾光。”曹宜满脸堆笑道。
“去！无知！”曹操狠瞅了他一眼，“少爷这是疆发配’！”
“别这么，底下的县尉多了，有几个皇上亲自下诏调任的？单这一点，少爷到任上就够吹半年的啦！”
“就汝嘴能耐！”曹操被他这样一搅也笑了，“吾先出行，及此见工夫，汝即行李收拾好，则明儿之起，便是它人衙门矣。父怒，今夕无所论归，劝慰父亲。吾若晚归，汝且先携物往曹府。”
罢出门上马，只带了一个家奴离了县尉衙门。
冬月里正冷，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一阵阵忧愁夹着寒意袭上心头：想来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冬，先是袁绍方出任濮阳长就赶上母亲病逝，不得不谢任守丧；接着又是许攸被桥玄逐出师门不辞而别，然后楼圭也离开了京师；周略也要去陇西了；蔡瑁回乡完婚再也不来了，朋友们各奔前程纷纷离去，现在又轮到自己了。曹操不敢再多想，生怕勾起悲意，紧了紧衣衫打马出城奔太学寻鲍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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